梦。

    漩涡。

    光怪陆离,变化莫测,不可名状。

    万事万物在脑海中浮演,万般万象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前世今生的记忆在交织,杂糅成难以言述的模样。

    沉睡在意识涣散的尽头,坠落在黑暗深渊的远处,似清醒,似迷醉,仿若世间停滞,又仿若已过千年。

    声音开始出现,在意志蒙昧不清的时刻,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诉,声音越来越大,无数的画面也愈发清晰,紧接着,声音消逝,画面破碎。

    终究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依旧是雪。

    黑暗中的雪。

    四周没有光,只有触手可及的寒冷,只有那呼啸的风声。

    意识依旧混沌,周元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全身或剧痛或麻木,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被白雪覆盖,仅有肩膀以上露出雪面,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也不知道睡过去多久。

    无力挣扎,只能面对这侵袭而来的寒风和黑暗。

    心变得愈发痛楚,发生的一幕幕惨剧浮上心头,意识变得愈发清晰。

    周元沉默着,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哀叹。

    什么时候变的?

    我的心到底什么时候变的?

    或许是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证了东海女真部族的惨剧,心就已经慢慢在绷紧。

    或许是回到神京之后,面对无数大臣的反对,面对各界的批判,虽然道心如铁,但身上背负的压力却更重了。

    也或许是当知道西北出事之后,被迫要双线作战之后,心中的压力达到了顶峰,整个人都死死紧绷着,意志不敢有丝毫松懈。

    周元知道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他深深知道,并饱受质疑。

    正因如此,如山一般的压力意志倾轧着他。

    凝月的冒险和怀孕的消息,再为他增添一道压力,但他不能表达出来,他在这里是统帅,不是丈夫。

    但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无边的压力几乎将他摧毁。

    周元不自知。

    也几乎没有人能够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想一想。

    除了关陆。

    这个从云州一路跟着他走过来的生死战友,看出了他的压力和紧绷,为此专门写信给了李玉婠。

    但太晚了。

    随着王雄的死,周元的心已经崩塌了。

    他依旧不自知。

    在战场上的他,习惯了收束自己的感情,习惯了把战争放在第一位,而忽略自己其他感受。

    他内心千疮百孔却察觉不到那种痛楚,直到圣母姐姐出现那一刻,他才敢情绪失控一小会儿,才敢流两滴泪。

    可种子已经埋下了,已经生根发芽了。

    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急躁,变得急于求胜,变得盲目痴愚。

    没有人能帮他,关陆不在,王雄已死,老熊在西北…

    在战争智慧层面上,周元在这里几乎是孤身一人,他的病最终带来了灾难。

    “所有人只注意到安德烈想逃,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他穷途末路,不会再反击。”

    周元喃喃道:“雪,我本该想到的,我本该想到的…”

    “安德烈率骑兵先行,又被圣母姐姐逼了回去,我甚至不觉得奇怪,我甚至没想过他会在这里动手脚…”

    他闭上了眼,心中的自责无以复加,但却没有任何意义了。

    人们总是在剧痛之后才变得清醒。

    偏偏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同情,大多数人只关注结果。

    “不好…大光他们恐怕不会逃!”

    变得清醒的周元猛然惊醒,他这才想起…那群五军营的老战士,心志如铁,怎么可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