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同传,等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得见。
若是以前,邓肃定然以此为耻,经过昨日周元一席话语,他内心坚定了很多。
云家老爷子就躺在内院的躺椅上,眯着眼似乎在消食,身旁两个丫鬟看起来年龄极小,也就八九岁模样,骨瘦如柴,却生得模样清秀,想必养上几年,当是美丽女子。
她们拿着蒲扇,老老实实给云家老爷子扇着,目光之中却满是呆滞迷茫。
难民。
这显然是难民。
这样的眼神,邓肃见过很多次了。
“邓巡抚,你那般大的官,非要跑来的云家做什么?”
云贤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语气轻慢,徐徐说着。
邓肃自觉被羞辱了,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却不敢发泄。
只是弯着腰轻声道:“云老爷子,晚辈来中原已有三月,还未拜访,实在失礼。”
“目前奉陛下之命,在中原实施新法,须得丈量土地,云家作为大晋名门望族,还请老爷子帮帮忙,配合一下晚辈啊。”
云贤生淡淡道:“我云家不问政事已久,巡抚要做什么事,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
“你来看望我这个老人家,我很欣慰,但仅此而已。”
“现在看也看了,望也望了,礼物嘛,你那点东西还是拿回去吧,送。”
邓肃满脸涨红,气得五内俱焚,我堂堂巡抚,岂能被你这般羞辱!
不、不能发火!为了新法!不能撕破脸皮!
云家是贵族之首,一切要仰仗他们才是!
邓肃连忙赔笑道:“云老爷子,晚辈求…”
话还没说完,云家老爷子便坐直身体,喝道:“滚!”
邓肃面色变得惨白,不禁倒退数步,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但下一刻,他便看到云家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张口就是吐痰。
而他身旁的小丫鬟连忙跪在地上,如狗张大了嘴巴,把痰接在了嘴里,默默退后至一旁。
邓肃瞪大了眼,怒火陡然消失了,看着眼前这一幕,颤声道:“这…这…”
云贤生皱眉道:“巡抚总不至于没听说过美人盂吧?”
“可这…可那毕竟是史书上的…”
说到这里,邓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泪水都呛了出来。
云贤生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巡抚既来中原,亦可花十几两银子,买个美人盂好好享受一把!”
邓肃干呕着,转头落荒而逃。
一路跑出了云府,他上了马车,脑中却依旧是刚才的一幕幕。
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
他在神京逛一次青楼,都要花三四百两银子,可以买二三十个美人盂!
可那是人!是八九岁的小丫头啊!
邓肃心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被羞辱的恨意,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痛。
他莫名的,眼泪流了出来,捂着心口只觉无法呼吸。
“去!带我去见忠武伯!”
他艰难说出这句话,马车便飞速朝前而去。
路程不远,邓肃却觉得十分漫长,像是过了好多年一般,终于到了馆驿。
他跌跌撞撞,几乎站不稳身体,也没有禀告,直接冲进了院子。
他看到周元,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挣扎着跪在那里,把头重重磕了下去。
“周大人,邓肃四十有七,即知天命之年,才疏学浅,恳请大人不嫌弃,教我革新之道,实施新法之谋。”
“肃愿拜大人为师,奉之以孝,行之以顺,如有忤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元和李玉婠对视一眼,满脸懵逼。
“邓大人,何至于此啊?”
周元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邓肃惨然一笑,却是哽咽道:“这天下要么变,要么就毁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