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幕亓一眸色一沉。
作为侍卫统领大臣,他发现后宫异状,确该第一时间叫人,并上报。可、可那是万吟儿……
前朝便有过后宫刺,割开了嫔妃衣衫,导致那妃子大片肌肤被前来救驾的侍卫看到。
刺伏诛后,那一日看到妃子的侍卫,全以救驾不利为由,遭到枭首。那妃子也被勒死,连母家都受了牵连。
可是……
幕亓一皱眉:“若是遭了刺,必须要上报皇上知道,不然……”
“不、不是刺!”郁辅臣压低声音哀求:“幕大人,我家娘娘,她、她是……自戕!”
“什么?!”
幕亓一猛地一惊,身子都骇得僵住,“她、她现在如何了?”
“奴才为了阻住娘娘,才受了伤,娘娘现在……”郁辅臣眼圈都红了,可怜巴巴道:“咱们娘娘等着幕大人救命!”
幕亓一:“至少也要传太医?”
“幕大人,求您……”郁辅臣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幕亓一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上,赫然留下他的血印。
一个小太监都伤成这样,万吟儿她,怕不是重伤?
且嫔妃自戕是大罪。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万吟儿就是想活也活不了了,恐怕还要她这整个清凉殿的奴才下人跟着一起陪葬。
怪不得这小太监吓成这样,拼着受伤也要救下万吟儿。
幕亓一:“知道了。”
幕亓一回头,要将郁辅臣交与身后侍卫照看,“带他去太医院医治。”
“奴才不用的……”郁辅臣忙道,“奴才不配。”
见他一身粗使太监的衣裳,侍卫也有几分为难。太医院,那里面的太医可都是给皇上、贵人们瞧病的,怕是不会搭理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太监。
郁辅臣挣扎:“带奴才回清凉殿吧,奴才自己会包扎……”
无奈,幕亓一只得点头答应。
他与万吟儿再有如何不堪的过往,也都过去了。她若出了什么危险,危及性命,他职责在此,也是无论如何必须要救的。
所幸今日跟着自己巡逻的四名侍卫,都是心腹,必不会出去乱说。
幕亓一叫人都留在外面,置身一人随着郁辅臣走进了清凉殿。
皇帝不在,清凉殿的灯便只留了不到一般。
偌大的宫殿,只亮着寥寥几盏灯,莫名地现出一股子颓败凄凉来。
幕亓一摇摇头,摇掉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清凉殿,是宫中除了皇帝的万辰阙,最好最奢华的宫殿,有些地方,甚至把皇后的长春宫都给比了下去。
凄凉?怎么也称不上凄凉。
可是……
郁辅臣沾着血的手指,颤颤巍巍指向一间偏殿,“咱们娘娘受了伤,就在那里……”
幕亓一望去。
那偏殿中,烛火之光,通过雕花窗棂,映照在郁辅臣白得怕人的脸上。
“大人快去吧,再不去……娘娘恐有性命之忧……”郁辅臣苦笑了一声,“奴才……奴才撑不住,便先行告退了。”
幕亓一微微颔首。
心中仅有的一点疑惑,也被偏殿里隐隐传来的哽咽声给彻底消解了。
这,确是万吟儿的哭声。
他在怨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吱嘎——”
幕亓一推开殿门。
殿内,只有万吟儿贴身服侍的大丫鬟阿笙,跪在床榻前,嘤嘤哭泣。
幕亓一一下子就看清了,那阿笙双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身下还放着一个里面都是血水的铜盆。
万吟儿这是伤到了何处?为何流了这么多血?!
幕亓一脑子轰地一声。
他一步步上前,迎着阿笙:“你家娘娘……”
阿笙就只是低着头哭,“幕大人,求你救我家娘娘……”
她端着满是血的水盆出去了。
临走,还贴心地为两人掩上了门。
幕亓一只觉眼前的红色纱帐有千斤重。
从前,他以为万吟儿确是被自己母亲逼死,一直深怨母亲,直到母亲死在了宫中,这心结都不曾解开。
后来却发现万吟儿根本没死,还成了贵妃,活得好好的!
他不怨万吟儿假死,坑了江书,他也不愿万吟儿给皇帝做了妃嫔。
毕竟,她也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可他怨她三年了,不曾想法子知会自己一声,只叫自己活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若早知道她万吟儿未死,他、他还会在溧陵待上三年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现在,万吟儿说不定,就要死了……
幕亓一抿唇,带着银白色护手的手,轻轻掀开纱帘。
预想之中的血腥气并未扑来。
那帐子深处,竟是传来一股子甜香。
看着帐中披散长发,赤着身子的女人,幕亓一猛地瞪大眼睛:“江书?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书”面上甜笑微微一顿,“阿一哥哥,我……”
她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菟丝子似的缠上幕亓一手臂,“阿一哥哥,我、我好想你……”
“刷……”
一声轻响。
幕亓一身后的纱帐滑落,掩住了两个交缠在一块的身影。
殿外,窗跟下。
郁辅臣颤抖着,给自己的伤口洒上止血的药粉,要用干净的布条紧紧扎住。
他听着殿内万吟儿带着欢愉的哭叫声,手指无声地攥紧。
明明,他才是最心疼娘娘的人,可他,偏偏是个太监。若是他行,那今日娘娘怀上的,可就是他的骨肉了。
他做梦都想要……
不过,这也只能是做梦。
同时,万辰阙。
从清凉殿出来,鸿庆帝心绪比去之前更加烦躁。
本是在想在爱妃身上发泄一通,求个痛快,没想到……
“咣当!”
鸿庆帝用力拂落桌上茶盏。
那青瓷茶盏在地上,瞬间摔成了四瓣儿。
是万吟儿引不起他的兴趣了,还是……还是……
鸿庆帝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沈无妄呢?传沈无妄!”
他不是说,那万用补全方就要凑齐了?
他要试,他现在就要试!
“沈大人今日不在宫中……”宝公公小心翼翼答道。
他虽是个太监,却是成年后才景深入宫的,男人那点子心思,他最是明白。陛下今日早早便从清凉殿里出来,想必是身上的泻火还没泄完。
这对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宝公公踮着脚尖儿退出殿外,只听着里面鸿庆帝的怒吼声一声比一声更高,让人心惊胆战。
“宝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
一个小宫女手中捧着杏仁茶,怯生生问道。
“不该你问的,少问!”宝公公回头,却在看清了那小宫女容颜时,猛地一愣。
他飞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对着那小宫女笑眯眯地:“丫头,你的造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