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纪茗心对穆连城的心意并非一无所知。
但此刻，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她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明白。
好在穆连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边用勺子搅动碗中的粥，一边问：“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药在我身上不起作用？”
纪茗心抿了抿嘴，没有出声，她不是很想说。
穆连城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我猜跟你总是觉得冷有关，你在盛京的时候身子并不畏冷，可是被诺敏抓了以后，你便总是喊冷。”
纪茗心不得不感叹他观察细致，想了想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道：“是冰蚕子母蛊，种在身体里能吞噬体内所有的毒，唯一的坏处便是冰蚕消化毒的时候，会释放寒气。”
“子母蛊？”穆连城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东西，不过他跟纪茗心接触的多了，隐隐也知道纪茗心身边那个叫白荷的丫头，出身南诏，对蛊毒之术很有些造诣，“那我身体里的是？”
“是子蛊，所以你的感受不会很明显。”
纪茗心一开始给两人种下冰蚕的时候，只是为了保证两人的安全，在漠北不会中任何的毒药。
可现在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些不是那么回事。
好像她在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救穆连城一样。
穆连城此刻便是这么想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将母蛊种在我的身上？”
他是男子，便是寒气重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纪茗心一时语塞，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而且她当时担心穆连城根本不会同意她用子母蛊，毕竟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穆连城早知道如此，尝了口粥，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拿勺子喂纪茗心。
纪茗心正想说她可以自己来，但看穆连城的脸色实在不太好，便没有出声。
她下意识地张嘴喝粥，只听穆连城道：“现在咱们回到原来的话题，我为什么会同意你来漠北？因为我觉得我们俩是夫妻，可以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你出现在居延的时候，我虽然明知不该让你赴险，但心中还是很欣喜。可你并不这么认为的，对吗？”
纪茗心脑中回想当初的事情，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北疆的呢？
是因为她不想一个人留在盛京应付后院中的家长里短，也因为她已经嫁给了穆连城，所以她认为自己应该尽力去做好一个定北王府的世子妃该做的事情。
唯独没有因为她想与穆连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反思过一次，她以为自己想明白了，但其实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知该怎么面对穆连城的感情。
所以，她选择了龟缩在原地。
这其实并不像她自己。
穆连城今日似乎格外的健谈，纪茗心不说话，他便继续说：“你总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但其实并没有过去对不对？”
纪茗心清楚他在说楚凌云，张口就要反驳。
穆连城却将一勺粥喂到她的嘴边：“你看，一说这个，你就很着急，想要辩解。我知道在你心中，确实是想和楚凌云一刀两断，日后再不往来的。甚至你可能也确实对他没有任何的情意了。但不可否认，他对你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让你在心中设下了无法突破的心防，你再不愿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穆连城一直都能感觉到纪茗心的疏离，她严格的把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谈交易，但觉不愿意谈感情。
她会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一切，但不愿承认，那是她发自内心想做的。
纪茗心默默地将一碗粥喝光，不得不承认，穆连城说的，都是对的。
“你既然都知道，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抬头直视着穆连城，哪怕形容不堪，他那一双眼睛依然如倒映着星辰一般耀眼。
两人离的极近，纪茗心甚至能看到穆连城眼底映出的她的影子。
“纪茗心，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要告诉你，我不是楚凌云，我不会像他一样对你。我娶你，是因为我心悦你，而不是为了什么圣旨，更不是为了你所谓的交易。”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纪茗心，眼神炽热，眼底像是燃着一把火，想要
连同纪茗心点燃。
穆连城想，这大概就是命运。
他爱上了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第一次见面她一脚踹飞一个男人的时候，还是在江面上她救了他的时候，更或者是在襄城的那个夜晚，他看着她杀伐决断，面对多倍于自己的敌人面不改色的时候。
他只知道在居延的那一夜，她掷出那一剑救了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是为了劫后重生，而是为了她。
所以他做不到任由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心封锁。
他原本以为自己有耐心等的，但现在，他只想拉着她跟自己一起沉沦。
纪茗心从来没有直面过这样炽烈的感情，哪怕是楚凌云，也没有这样干脆的表白过，他们都是含蓄的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水到渠成，不必说这些话。
可现在，穆连城就是不许她含糊，不许她装作若无其事，非要她直面这件事情。
纪茗心想了想道：“你的身份比楚凌云其实也不差什么，他有他的身不由己，你难道不会有？若是日后需要你在我和定北王府之间选择，我和王爷之间选择，更甚至在天下百姓之间选择，你又会如何？”
她大概生来就是冷血的人，在这样的时刻也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但说完纪茗心就怔住了，她这样患得患失，斤斤计较，何尝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而她立马就能说出这些话来反驳穆连城，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她早就想过了吗？
穆连城嗤笑一声道：“这世上谁都会有身不由己，难道因为这样，就不过日子了吗？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面对这样那样的选择，但纪茗心，我可以在此立誓，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都不会背弃你，若违此誓……”
纪茗心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没有不相信你。”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将誓言看的很重，而且她很清楚，穆连城此时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
她突然有些认命的想，就相信他一回吧，就像当初相信楚凌云那样，这样对他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