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蹲了下来，已经死掉的盗墓贼尸体已经白骨化了，脑后的骨骼处有个很大的塌陷，后背的衣襟还有已经发黑的血渍。
看来她果然猜测的没错，是被同伙所害，扔在了这里。
叹了一口气，谢姝摇了摇头，拿起了旁边铁锹，掂了掂，就准备往盗洞里钻。
她一脚刚迈进盗洞，身子却停了下来。
此陪葬墓已经被盗掘，想必棺椁里的金银财宝都被洗劫一空，听师弟们说，盗墓贼一般都不会尊重墓主人的尸骨，往往都是往墓室的角落里随便一扔。
她如今落难，借了墓主人的阴宅避难，如今又在这里发现了盗洞可供她逃往别处，也算是墓主人给她的眷顾，她也不好拍拍屁股就走人，起码也要去收敛一下墓主人的尸骨，这才安心，也算积攒阴德。
何况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就算是有机关也已经有前人趟过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打定了主意，谢姝便重新回到墓道之中，放下了铁锹，继续向前走。
甬道很长，一路倾斜着向下，谢姝走的很慢，她不停的来回看着甬道两侧墙壁上的壁画，越看心中越发疑惑。
那壁画上绘制的是身着铠甲和战袍的仪仗队行列，仪仗队皆在向一个端坐在车撵上的白衣人行礼，仪仗队的后面还有绘有四神，整个壁画很长，形制规整，笔触细腻。
是谁什么样的人能够接受这么多人的朝拜？
谢姝继续往前走，又路过了几个过洞，洞内同样饰有壁画，皆是宫中的侍女和仆人侍奉墓主人日常生活的样子，小龛在过洞之中，然而却空空如也，许是里面的随葬品已经被洗劫一空。
这一段的墓道很快就到了尽头，前面似乎是一个前墓室，而墓室后还有一条更为狭窄的甬道，通向后面的墓室。谢姝来到了前墓室，终于在地上发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那是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的是墓志铭。
她心中一喜，找到了墓志铭，那么她就可以知道这里埋葬的墓主人究竟是谁了。
墓志铭洋洋洒洒好多字，然而前一行的几个字直接让谢姝愣在了当场。
端惠太子名渲，字怀章，小字无忧。
李渲？
这里是李渲的墓！
端惠太子死后陪葬皇陵，原来就是这座陪葬墓！
世上居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她误打误撞进入的居然是李渲的墓，也难怪毕清不追进来，或许是有些忌讳。
可是李渲还活着，这座墓应该是个空墓，有什么好忌讳的？
不，不对。
端惠太子“死”后，葬仪隆重，据说是圣上亲自送的灵柩入皇陵，不可能是座空墓，不然怎么瞒得过谋略过人的天宁帝？
唯一解释的通的或许就是替死，当年有人替李渲死，又替他葬在了这里。
所以那扇可以被打开的门，难道是留着等以后李渲身亡的那天，把替死的请出来而准备的？
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说不出哪里有纰漏。
谢姝又是叹了一口气，皇家之间的权力斗争，总是有无辜的人为之牺牲。
就算此人是端惠太子的替死鬼，那好歹也是此墓的墓主人，她也应该照旧尽一尽心。
想来便有些唏嘘，如果不是这个墓主人，躺在这座墓里的就该是李渲本人了。
世上就真真的少了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谢姝更加决定要进到后墓室里去看看，如果尸骨散落便帮他收敛起来，以弥补她入内打扰的愧疚之心，也要祭奠这位替李渲而死的无名人，无妄之灾，但却保了李渲一条活路。
她一抬脚，跨入了后甬道，没走多远便进了后墓室。
后墓室实在是有些狭小，一张巨大的石椁几乎就占了墓室一半的空间。
莫名的，谢姝就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关于李渲的梦。
梦里也是梦到了一座墓室，和这个出奇的像，在梦里身着龙袍的李渲面无表情的把她封死在了石棺中。
她盯着那座石椁看了许久，总是莫名的担心里面会躺着李渲，像她在梦中看到的那样。
墓室的角落竖着两个灯台，谢姝走到离她近的这个，看了看里面还有灯油和烛芯，便点燃了这个灯台，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
灯台的光亮可比火折子大多了，谢姝一眼就看到了不大的墓室的东南角，散落着一截手骨。
而那座巨大的石椁顶也已经开了一半，虽说石椁很高，她目前还看不到里面，然而棺材内的情形一定可想而知。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上前拾了那截手骨后一跃而起跳上了石椁。
石椁巨大，里面套的石棺也不小，棺椁之间的夹层已经空空如也，石椁中躺着的尸骨七零八落，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扒了去，身下的褥子也凌乱不堪。
谢姝不忍心的别过头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生前已经十分凄惨了，死后也要不得安宁，他的家人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么痛心。
倘若死的真是李渲，如今他这幅样子在她面前，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姝不敢细想。
整理了情绪，她将那截手骨放回棺内，又将他的尸骨按顺序理好，却发现少了一截肋骨。
她心里觉得奇怪，跳下了石椁又在墓室周围仔细搜寻起来，然而却没有任何发现。
缺了一条肋骨总是不完整的，谢姝甚至返回了封门处，在那个被同伴杀死的盗墓贼身边翻找了一番，却依旧毫无所获。
奇怪，盗墓贼拿肋骨干什么？骨头上又不能镶金戴银，实在没什么必要。
除非这个人天生缺了一截肋骨。
这个念头一出，谢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缺了一截肋骨？
她的心猛然一跳，感觉血液从脚底开始凝滞。
不可能的，不会的。
谢姝突然疯了一般往住墓室跑，跳进了石椁仔细的查看那个人的肋骨处。
原本该多一条的肋骨没有人为或外力造成的断面，是天生如此。
谢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的手有些情不自禁的哆嗦，眼睛不敢往下移，生怕看到尸体的左脚。
然而她不得不看。
一看下去，左脚的趾骨只有五个。
谢姝松了一口气，一瞬间眼泪都要迸发而出。
她的亲生哥哥谢旻天生骨骼特殊，体弱多病，胸前肋骨比常人少了一条，左脚脚趾却多了一趾。
还好不是，不可能是的，哥哥在淑太妃手中，淑太妃还指望着用哥哥威胁她呢。
她一边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尸体的脚上再一次看去，想要彻底的让自己安心。
这是这一看，几乎让谢姝站立不住，脚一软跪在了棺旁。
左脚的确是五个趾骨，然而最后的小指后面，有个明显的凸起。
那是一个断面，用兵刃砍断后留下的断面。
肋骨缺，趾骨多，这般世间难有的特征，只有一个可能。
谢姝的只觉得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她想开口喘喘气，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的重复这一个字。
哥哥……
哥……
难怪李渲总是对自己小心翼翼似是有愧，难怪淑太妃知道她的身份和兄长脚趾上的秘密，难怪毕清追到这里便不再深入……
当初所有谢姝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突然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手上紧紧攥着棺内尸体下的褥子，心脏跳如擂鼓，针刺般的痛。
眼泪一瞬间汹涌而出，她找寻了五年的兄长，因为永安之变而做了端惠太子的替死鬼，如今在这里，‘享受’着淑太妃口中所说的‘殊荣’，躺在这个墓室里任由盗墓贼打扰了安宁，还被扒了衣服，打散了尸骨，狼狈不堪。
谢姝攥紧了领口，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疼痛难忍，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若是死在这里陪着兄长，倒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彻底失去意识前，这是谢姝脑子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谢姝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大报恩寺还是旧时的模样，庄严巍然，香火鼎盛。
她突然间就想了起来，大报恩寺在成为皇家寺院之前，是受民间的香火钱才得以扩建规模，舍利塔的地宫里藏着的那枚珍贵的佛骨舍利，亦是她爹谢安捐赠的。
自从和娘遇见之后，她爹就信了佛。
也是因得谢安捐赠了很多香火钱的原因，他们兄妹二人自出生起就很喜欢到大报恩寺玩耍，和寺里的主持僧人都十分熟悉，后来皇家听闻了这里的香火鼎盛，便整规收编成了皇家寺庙，但也只是在皇亲前来时候才会封锁后几个大殿和院落，留有最前的大雄宝殿给百姓。
这一日是八月十五，三皇子李渲来到大报恩寺烧香祈福，禁军将后面的院落围了个严严实实，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谢姝站在大雄宝殿的门外，看着殿旁的两个通向后院的侧门都有守卫把守，嘴巴撅的老高。
她想偷偷溜到大报恩寺最后面的大舍利塔去，那处有片幽深的竹林，虽然眼下天气已经渐凉，然而中午时分还是闷热难当，竹林自然是消暑的好去处。
“蓁蓁，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