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下决心要严厉逼问的谢姝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陈情弄的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我……”
她这样子倒是把季无忧逗笑了。
“谢少卿三司长官,办案推理口齿伶俐,怎么今日倒被我吓成这般模样?”
季无忧的目光直白,谢姝更加不敢看,二十多载第一次收到男子的爱意,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又是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纠结了半天才说道,“那你如何发现我是女子的?”
“曾给少卿把过脉,我略通岐黄之术,自是一下子便知道了。”
“何时?”
“大人上次心疾复发之时。”
她皱起眉,看来以后还得更小心些。幸好季无忧对她没有恶意,若是碰上别人发现此事,或许她全家都要受此牵连。
“无论如何,多谢你今日解围。”谢姝斟酌了一番,又开口说道。“怕是要辜负你一番厚爱了,我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男人,只能是大理寺少卿。”
说罢她也没等季无忧开口,拿起簪子麻利的束起了发。“今日相救我一定铭记在心,日后有需要我之处,一定鼎力相助。现在我得走了,你也趁早出去避避风头。”
“你不能走。”
季无忧立刻开口阻拦,谢姝回头,目光疑惑。
“禹七一定派人在楼下守着,你得跟着我明早一起回王府。”
“回王府?”谢姝又是一皱眉。
季无忧的手动了一下,却终究是忍住。“不要总是皱眉。你得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跟我回去,才不会有人怀疑你。”
谢姝眨了几下眼,回过味来。
“所以,回京的瑞王就是你?”
季无忧爽快的点了点头。
“那日在牢里……”
谢姝的话没有说完,却见季无忧又点了点头。
怪不得瑞王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谢姝突然笑了,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笑容戛然而止,倒吸一口冷气。
“你就这么把秘密摆在我面前?”
“毕竟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谢姝摇了摇头,“你没必要这样做。”
季无忧但笑不语。
烛光下季无忧笑容温和,他一直有很多谜团让谢姝看不透,而如今这么坦然撕下了面具,把这个惊天的秘密摆在她面前,只为了让她安心。
秘密交换。谢姝多疑谨慎,若非如此她如何能安心,身份暴露这件事会如同一把悬于头顶的利剑,没日没夜的让她提防担忧。
季无忧假扮王爷,堂而皇之的回京。那么真正的四王爷呢?或许这个人的背后,有的是谢姝不能插手的势力。
谢姝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自己老大不小了,又整日乔装打扮混在男人堆里,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惊才绝艳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
“不介意的话,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谢姝扶着墙,找了个椅子坐下,认真的看向季无忧问道。
“请讲。”
“我是不是,和你的发妻长得肖似?”
听了这话,季无忧身子一僵。
“抱歉,你可以不必回答。”
季无忧摇了摇头道,“我答应过你,你问什么,我必定如实相告。”
谢姝笑了笑,这份承诺太重,人活在这世间,若不是虚虚实实,如何过得下去?何况在这权力的中心。
“的确。”季无忧点了点头。
他承认,谢姝反倒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谢姝与他已故的发妻长相相似,巧的是同样也有心疾,所以一开始季无忧就额外的关注她,有时候的眼神也会让她费解,如今想来,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发妻的影子。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在芙蓉面的那日,季无忧会为了那个叫真真的女子和人发生口角,只因真真像她,也像季无忧的发妻。
的确,若不是因为这个,季无忧怎么会对她这般好呢?
谢姝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解开谜团的轻松还是被当作他人的失落,她向来聪慧,却难以理清自己的心绪,索性就抛在一边,劝解起了季无忧。
“我向来不会安慰人,但希望你能想开些,无论再怎么相似,我们毕竟是不同的人。”
“我不是……”季无忧急忙开口,却在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了下来,静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屋里没有点蜡烛,怕禹七还在外面盯着,只有月光顺着窗户洒入,朦朦胧胧。
黑暗让沉默显得更加暧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谢姝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谢少卿的伤还痛么?”
季无忧打破了沉默,却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夜还长,少卿有伤,过来睡会儿吧。”
谢姝哪好意思,“不必,我坐着这里便可,你睡吧。”
季无忧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坐下。“抱歉,如今我不能出这个屋子,不过少卿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你的伤休息下会好得快。”
话都说到这,谢姝也不在矫情下去。
“那便多谢了。”
她慢慢走了过去,今夜体力几乎耗尽,又中了箭,伤势很重,这会儿不过在强撑着眼皮说话。“辛苦你了。”
说完这几个字,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季无忧听到她话音落了,便一点声音也无,烛光下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动也不动。
内心的恐惧一下子扩大,他快步走到床边,凝神看去,谢姝的胸口有起伏,想是支撑了太久体力耗尽晕了过去。季无忧这才放了心,无声叹了口气,靠坐在床尾静静看着谢姝的睡颜,垂了眸,掩去眼中的苦涩与复杂。
第二日晚,候府后花园,玄九正在兴高采烈的向卫承汇报今日帝京传开了的大事件。
“瑞王爷带个姑娘怎么了,大惊小怪。”
卫承心不在焉的靠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撒着鱼食。
“侯爷,大街小巷都传开啦!说那个姑娘容貌倾城,之前就颇得侯爷您的宠爱,如今又被四王爷看上了。”
卫承挑了挑眉,“本侯爷什么时候宠爱过芙蓉面的姑娘?”
玄九撇撇嘴,“侯爷好几次去芙蓉面都没有带我,玄九怎么知道。”
卫承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玄九立马收拾好表情,“好像是叫真真来着,听说昨晚禁军办案还把四王爷的好事儿撞了个正着,四王爷对着禹七发了好大的火……“
“等一下,真真?”卫承眯了眯眼,脑子里想起来一个人的脸。“原来是她啊。”
玄九瞪大了眼睛,“侯爷您还真的宠爱过啊!”
卫承哼笑一声,“有意思,禹七怎么抓人抓到甜水巷了?”
“还未有消息送到呢。”
卫承点点头,又问道。“最近谢旻在做什么?”
“天天蹲在赵府的墙头上抓凶手呢。”
听了这话,卫承眉头一皱,突然把手里鱼食一扬,没了继续的心情。
“说了不让查,偏偏不听。”
祖宗心情突然变差,玄九也赶紧收起了嬉皮笑脸。
“继续盯着,别出一点差池。”
“是。”
玄九心里苦笑,这谢少卿的轻功,是他们盯得住的吗……
韩晏和展锋接到了消息,便在赵府的后门等着。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看着外表很低调,车停了,谢姝走了下来。
“这这这这!”韩晏一看谢姝的脸色立马结巴起来。“你这脸色搁夜半三更能吓死十个人不夸张。”
展锋立马上前扶住谢姝,低声问道“少卿可是哪里受伤了?”
“别提了,算是鬼门关走了一圈。”谢姝叹了一口气,不小心又牵动伤口。
“得得得,祖宗你快回去歇着吧,还来这里做什么?”
韩晏赶紧扶住另一边,慢慢的陪谢姝往赵府里走。
“事情不太妙,赵小川死了。”
“赵小川死了?”韩晏大吃一惊,“我昨天发现他不见了,还派人去查了呢。这么就死了?”
谢姝皱眉道,“我前天夜里跟着他出去,发现他偷偷跟人会面,那人出手把他杀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尸体估计现在还在那个破旧的唇染房里,你可以派人去看看。”
“那少卿的伤也是那人所致?”展锋问道。
谢姝摇了摇头,“我跟着那人一直到了宫门,那人换做一身禁军打扮之后就消失了。”
她隐瞒了受伤的原因,一是怕牵连两人,另一个是怕季无忧的身份暴露。
韩晏不是个傻子,看她不说,也没有继续追究,“禁军?这就不太好查了啊。”
“的确,但也不能确定赵小川和赵老的案子有关。”
“我知道,我会暗中调查。”韩晏点了点头,“不过我仔细的想了想,凶手杀赵大人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临时起意,计划已久。若是临时起意的话,虽说可能性不太大,那大概凶手会跑,但若是计划已久,他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赵府的原因。”谢姝说道,“计划这般周全,赵府必定留有线索,只不过还没有被发现罢了。”
“那你让我和展锋来找就好了嘛,你都脸色跟鬼一样的,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谢姝摇了摇头,几人来到书房,这已经不知道是谢姝和韩晏第几次来书房了,这里的摆设几乎都印在脑子里。
“你坐着,我们来找。”
“何至于?我还没残废。”
谢姝哭笑不得,站起来目光一寸寸的扫过整个屋子,试图找到疑点,奈何实在太过诡异,刑部的人员搜了好几遍,都干净的很,仿佛凶手凭空而来,凭空消失。
她慢慢的走到赵延年的书案旁,书案靠窗,窗边放着一盆仙来,只是似乎好久没人照顾,已经枯死了。
谢姝叹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猛地一怔,回过头来盯着那盆枯萎的仙来。
“这盆花什么时候枯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