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侯爷,谢少卿已经回到了谢府。”
昭平侯府后花园中,卫承正站在廊下擦他手里的刀。玄九站在他身前,恭恭敬敬的承上了一个精巧的卷轴。
“之前您派人去查的谢少卿的情况,今日也正好有了结果。”
卫承淡淡的应了一声,将刀放在石桌上,接过了卷轴,看了几眼便扔回给了玄九。
“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卫承转身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除了他娶的是药王阁的大小姐,没什么有意思的。”
“属下听到谢少卿说他少时便得了心疾,这点我们到是查不出来。”
“无妨,倒是今日出现的那个戴面具的,去查一下。”卫承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
“是。”玄九刚想领命离开却被卫承叫住。
“顺便查一下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卫承神情古怪。
玄九有点摸不到头脑,问道:“什么是奇怪的癖好?”
卫承斜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龙阳。”
幸亏喝茶的不是玄九,不然一准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至于吧,侯爷。”玄九哭笑不得,“那谢少卿的儿子都能满地跑了,正常男人都不会对一个已经当爹的,还是个男人有这样那样的感情的吧?”
“儿子?”卫承挑眉。
“是啊!”玄九眼睛亮亮的,明显对八卦别人很感兴趣。“这儿子说不是谢少卿的我都不信,一模一样啊!”
卫承莫名感到一丝气闷。
玄九见这位祖宗不说话了,以为是眼馋别人有妻有子,他好心劝道:“侯爷,这谢少卿大您好几岁呢,有妻有子很正常,虽说谢少卿的确长得一张招桃花的脸,但侯爷您更好啊!主要是您不想……”
“那你的意思是,就算那人有意,谢旻也不会喜欢男人的是么?”
他语气有些森然,然而八卦上头的玄九却没有察觉出来。
“那当然啊!侯爷您没见到,谢少卿的夫人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谢少卿放着家里美娇娘不要,喜欢男人才有鬼呢哈哈哈……”
“滚。”
“……”
距离明安公主的案子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帝京也悄无声息的入了冬。
谢姝所在的大理寺也算是过了一段比较清闲的时期,也趁着这段时日休养休养身子。倒是韩晏,依旧是每日忙的人仰马翻。
皇帝对外仍是宣称明安公主死于食物相克,而对于淳英公主,打着修身养性的名字禁在了深宫佛堂,鲜少允许人探访,包括她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娘娘。
知道这几件事的人也都不约而同三缄其口,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赏赐了谢姝和韩晏,并着重表扬了谢姝。赵延年高兴的很,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而其他官员从那以后上朝下朝看到谢姝都气了很多。
当然除了一个人,卫承。
这几月卫承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昭平候,本来谢姝还对他有点小小的改观,觉得他并非如传闻一般不近人情心狠手辣,不过最近卫承似乎是不太爱理她,朝中碰见还没等她行礼就走了,搞得谢姝碰了一鼻子的灰。韩晏都看出来了,还问她怎么又惹到了这位祖宗。
谢姝比窦娥还冤,她哪有什么机会去惹卫承,或许是之前破案的时候的确冒犯了他,又或是她不过是个不想理的小角色,不值得他昭平候上心。
最满意现在这个结果的是赵延年赵大人,反正他本来就看不惯卫承,他的徒弟跟卫承本来就应该水火不容。
不过虽说卫承态度冷淡爱答不理,却也没有在朝政上对谢姝进行什么不怀好意的安排,总之这段时日谢姝过的还是相当舒坦,希望未来也如现在这般清闲静好,她好得出空来调查她兄长的行踪。
帝京的冬天是寒冷彻骨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往往都会披上厚重的大氅,去饕餮馆吃一顿热腾腾的涮羊肉锅,或者去芙蓉面喝一坛芙蓉醉,欣赏一出明艳的歌舞,度一个温暖如春的良宵。
雪落居的菜,芙蓉面的酒。
真真是一个销金窟。
谢姝站在芙蓉面的门前,摇头感叹道。
芙蓉面算是一个汇集了三教九流之所,它既是一个歌坊,又是一个酒楼,同时也是一个青楼。来这里的,可以是来找乐子的江湖人士,可以是来欣赏歌舞的王侯将相,也可以是单纯过来喝酒的富家子弟。
只要有足够的金银,这里应有尽有。
既然人流复杂,那就难免滋生矛盾,或有人寻隙滋事,或有人喝醉打闹,来这里的人都见惯不惯,反正这里的老板神通广大,最后总会处理的妥帖合理,令涉事双方都心悦诚服。
这里是一个江湖气很重的地方,却开在天子脚下,这种不合理反而成了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
当然,这里也是禁止女子进入的。
这也是为什么谢姝站在这里的原因。
方琼雨好酒,尤其喜欢冬日饮酒,偶尔还会用芙蓉醉加上些不知名的药物制成药酒,拿给谢安和谢姝补身子,所以往往到了冬日,谢姝便要经常跑到这芙蓉面来买酒。
芙蓉面的一楼设了一个很大的台子供表演歌舞,而靠近大门口的地方设了一个售酒处供人买酒,买酒的同时还可以欣赏歌舞,一举两得。
谢姝买了两坛芙蓉醉,便站到一旁等着专门取酒的小哥送给她。
而这时,进来了一个穿着浅蓝色狐裘大氅的富贵公子,一摘兜帽,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脸蛋微圆,看起来年纪很轻。
谢姝不知道别人看没看出来,反正她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女子。
或许是女人先天就具备这种能力,也可能是谢姝自己扮了五年男子,这方面可是经验丰富,这位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出于好玩穿上了男装,来这销金窟买酒。
那扮作男装的女子看见了谢姝,出于礼貌的点了点头,一抿嘴露出了两个梨涡。
谢姝回礼,却总觉得这人的长相有点熟悉,然而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女子点了酒,便也同谢姝一般到旁边站好,谢姝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吸引走,因为远处起了争执。
在这楼里起争执的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为的也不外乎那几个原因,谢姝远远一探,是一个江湖草莽打扮的大汉和一个背对着她的白衣公子闹了起来,果然,两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窈窕的姑娘。
谢姝自是不会出面去管,到不是她冷血无情,且不说究竟是何情况,这背后的老板手眼通天,自是不会允许自己楼里的人受到欺侮。
“这是发生了何事?”那位扮作男装的姑娘见到这般情景瞪大了眼睛,问卖酒的小二。
卖酒的小二不以为然道:“这位公子不常来吧,在我们芙蓉面这是常有的事儿。”
“什么?天子脚下,斗殴生事也没人管吗?”
谢姝暗自摇了摇头,果然这女子是扮作男人来这三教九流之所寻个新鲜罢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娇女,养在大院里,单纯娇弱,自是不懂江湖上的复杂险恶。
“小心!”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谢姝念头一滞,心下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侧头凝神一看,有一个东西夹着风声,冲着她们所站的位置呼啸而至!
首当其冲,便是扮作男装的女子!
那姑娘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知躲闪。
当然,她也躲不开。
这个来势汹汹的‘暗器’,谢姝一看就知道出自于武功高强的人之手,这个姑娘豪门贵女,如何躲得开?
几乎是不经思索的,谢姝动了。
那名扮作男装的姑娘只觉得面前一片衣袖拂过,隐约着带着点清冽的茶香。
下一瞬,那个‘暗器’稳稳的被夹在了谢姝的指尖,停在了距离女子面前不过几厘的地方。
谢姝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懵的女子,善意的笑了笑,问道:“公子,可无碍?”
她晃了晃手指中夹着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茶盏,一看便知是这芙蓉面里的物件,她这一唤倒是让那扮作男人的女子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微笑的谢姝,还有点惊魂未定,脸蛋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受了惊吓所致还是怎样。
“多,多谢公子。”她眼神有点闪烁,似乎在躲避谢姝的目光,却又趁谢姝转过头去时悄悄看过来。
谢姝见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便放下心来,回头看那只茶盏的来处。
她这一回头,才发现整个大堂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碗盏看向谢姝。
谢姝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突然,整个大厅沸腾了起来。
“好身手!”
“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指法,李某生平从未见过!”
“啧啧啧,没想到这人看着年轻瘦弱,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议论声,称赞声瞬间不绝于耳,谢姝觉得有些尴尬,刚想要尽快拿了酒离开,却见刚刚争执双方之一的白衣人向她们快步走来。
“抱歉,抱歉,是季某不慎……”来人刚到近处就是一礼,一抬头就是一张谢姝熟悉的脸,“谢……公子?”
“原来是季公子。”谢姝颇感惊讶。
眼前这人,穿着一贯的白色锦衣,乌发如云,面覆银色面具,露出光润细腻的下颌,不是季无忧是谁?
但她的印象里,季无忧不是那种为了女子在青楼里和人争执的性格,思及此,谢姝不由得眼光瞟了瞟不远处那个窈窕的女子,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温润甚至有些清冷的季无忧动了凡心。
谢姝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子恰好也在看着她。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绯色纱衣的女子,一双多情迷蒙的细长眼,眉毛弯弯鼻尖挺翘,施了胭脂的唇红润如樱桃,小小的唇珠增添了几许饱满。
是个漂亮冷艳的美人儿。
只是,那张脸居然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