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祭祖归来,一切并不如意,先是大公主没等到京城初雪,便因病夭折,再是十一月中旬二阿哥风寒高烧,太皇太后也为此忧思成疾、缠绵病榻。
眼看着来年寿辰将至,全国各地已陆续有人送寿礼进京,可玉儿看也不看一眼。
纵然如今朝廷国库大增,无须担心金银,太皇太后也对自己的寿诞兴趣寥寥,这叫灵昭很失落。
她自然不敢怨怼太皇太后和她过不去,但足足两年的心血,若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对尚年轻的她而言,会是很大的打击。
但意外的,皇帝却留了心,玄烨来翊坤宫,和灵昭说起这些事,鼓励她坚持下去。
反过来,灵昭则安抚皇帝,二阿哥一定会好起来,太皇太后也一定会早日康复。
坤宁宫里,舒舒日夜不离地守护着承祜,那么小的孩子带出远门,一个多月里,光是来回路上就折腾了二十多天,饮食起卧皆不如在宫里那般谨慎,果然是不行的。
承祜累着了,又像是积攒了盛京的水土不服,回到北京才发作,出生以来,不曾见他病得如此沉重。
宫里擅长小儿科的大夫轮番问诊,家人亦从民间寻来妙手回春的神医,孩子算是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但承祜再也不是之前那活泼可爱的小人儿。
身体的羸弱,让他变得安静乖巧,终日软绵绵地缠着舒舒。
腊月里,承祜满两周岁,本该最活泼可爱的时候,穿着吉服的小家伙被抱来慈宁宫,却听不见他的笑声,玉儿将孩子抱在怀里,不免忧心忡忡。
“皇祖母,荣常在就快生了,纳兰氏是明年二月。”舒舒对玉儿道,“孙儿想着,她们这一次分娩后,就晋封贵人,您看如何?”
玉儿道:“你好生照顾承祜,不要担心别的事,也不必操心我。皇祖母就是老了,一样的病,人家花十天能好,我少不得二三十天。不要记着我在盛京说的那些话,你放心,皇祖母绝不会丢下你们走的。”
舒舒微笑:“孙儿明白。”
玉儿端详着舒舒,说:“孩子,你瘦了。”
舒舒则道:“这些日子,孙儿不能伺候皇祖母,请您原谅。”
玉儿说:“我不缺人伺候,而你自己还那么年轻,但做了母亲,就会勇敢坚强是不是?好孩子,你只管照顾承祜,承祜好了,皇祖母自然就好了。”
而承祜在太祖母怀里坐不过片刻,就朝舒舒伸手要额娘抱,玉儿赶紧把孩子送还给皇后,焦躁不安的小家伙,入了母亲怀里,就踏实了。
“皇祖母。”舒舒道,“太医们说,您的病,最好去清静且有温泉之地疗养,每日泡温泉,对病体康复有益。承德以西的赤诚汤泉,泉中所含之物,对您的身体有好处,皇上也思量着,要带您去静养散心。此番为了您贺寿,汤泉行宫在年初时就修缮竣工,如今冬雪皑皑,温泉附近却能见绿意,山里景色极美。”
“承德以西?”玉儿念叨着,似乎又嫌太远。
“皇祖母,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皇上担心您的身体,甚于朝政。”舒舒道,“皇上最怕,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直都期盼,能用大清江山来孝敬您,让您高枕无忧地颐养天年。倘若您有什么闪失,皇上内心受挫,又或有不甘,对江山对皇上,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你们是怕我又拒绝。”玉儿叹,“可就算那里不远,也要舟车劳顿往返,皇祖母现在的身体经不起……”
舒舒命人将二阿哥抱走,起身道:“比起温泉疗养,皇上更希望侍奉您去一处不曾去过的地方,在那里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安安静静地待上一阵。您在宫里,少不得为了国事和家事操心,就算慈宁宫里的奴才个个儿不言不语,那也仅仅是您一个人不知道外面的事,心里又如何过得去。”
玉儿叹:“我让你们操心了。”
舒舒道:“皇上为您做的所有事,心里都是高兴的,皇祖母若是在汤泉行宫住得高兴,大可不必回京参加六十大寿的千秋盛宴,皇上会带着王公大臣们庆贺,宫里摆宴席收贺礼,一样都不落下。”
玉儿笑问:“是玄烨让你来做说?他都不自己来试试?”
舒舒笑了,说道:“皇上说,怕您不答应,他一下就失落了,软磨硬泡地催着孙儿来问。”
苏麻喇在边上道:“主子,咱们去吧,到陌生的地方,换个心情,不然从盛京归来,把那里的情绪一并带到京城,对身体怎么会好。”
玉儿嗔怪:“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舒舒福身道:“皇祖母,皇上的心意,孙儿都带到了,但去不去全凭您的心愿,只要您高兴,怎么都成。”
玉儿说:“我答应了,过了元宵启程,让汤泉行宫那里的人,也都先安心过个年吧。”
舒舒高兴起来:“孙儿要立刻把好消息告诉皇上,皇上愁了两个晚上没安生睡。”
玉儿却故作恼怒:“这点小事,他犯得着吗,越活越回去了。”
话虽如此,可孩子的心意,还是让玉儿很暖心,但眼前的一些事,让她不得不担忧,苏麻喇送归来后,她便说:“承祜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我的心都跟着颤了。这孩子,还能好起来吗?”
苏麻喇说:“咱们别想了,您听奴婢一句劝,倘若二阿哥不能好,您再跟着不能好,皇上的心就要塌了,您忍心吗?”
“苏麻喇……”
“奴婢说的是实话,只怕皇上未必不是这么打算。”苏麻喇严肃地说,“咱们这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主子,不论发生什么,您千万要挺住。您挺住了,皇上也好,皇后娘娘也好,至少还能有所依靠。”
“承祜,真的?”玉儿抓着苏麻喇的胳膊,“为什么,他是去了盛京,是去祭奠了他的太爷爷,爱新觉罗家的祖宗,都那么狠吗?”
“您冷静些。”苏麻喇说,“我是说了最糟糕的情形,也许太祖太宗都在努力庇护二阿哥呢。”
玉儿含泪:“都是命……我也知道,最终能继承天命的孩子,只有一个,活着未必有那条命,而死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主子,您别这么说。”
“苏麻喇,我不能给玄烨添乱,我们去汤泉行宫,玄烨一心想我能安度晚年,我就不该再让他操心。”玉儿道,“你准备收拾行礼,我们要住得久一些。”
祖母答应离京疗养,玄烨自然高兴,可压在心头的一件事,始终不得缓解。
那便是承祜的身体,这孩子的精神越来越不好,每日汤药不断,苦涩的药孩子吃不下去,少不得哭闹,哭闹了又呕吐,全白费。
但舒舒没有半句抱怨,花费所有的心思来哄着承祜,太阳好的时候,就带着他去园子里散散,有时候还抱来箭亭,让他看皇阿玛射箭。
十二月二十五,荣常在再次分娩,生下小阿哥。
宫里虽然添了喜事,但太皇太后凤体未愈,嫡皇子也缠绵病榻,比不得当年荣常在生大阿哥时的光景,连送到小院的礼物,也比当初她还是个答应时少了很多。
小阿哥洗三的日子,吉芯在阿哥所观礼归来,告诉荣常在:“皇后娘娘亲自来了,给咱们小阿哥添盆,抱着小阿哥高高兴兴的。”
“我还没看过一眼呢。”荣常在虚弱地说,“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
吉芯说:“奴婢也没仔细瞧见,但是皇后娘娘说小阿哥长得像大阿哥。”
荣常在垂眸低语:“她不用照顾二阿哥吗?”
吉芯知道娘娘在忌讳什么,必定是怕皇后把二阿哥的病带给小阿哥,可她也不敢胡说,只当做没听见。
不多时,纳兰常在来了,大腹便便的人,行动缓慢,笑着说:“我来沾沾姐姐的喜气,保佑我这一胎也能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