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屋檐下,元曦一人独立,听不见皇帝与长公主之间说什么,可是看见姐弟亲昵的举动,她知道长公主至少安慰了皇帝的心。
可是,他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人来安慰,朝政的烦恼,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而围绕葭音姐姐发生的所有麻烦,不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元曦离开了,她依然深爱着福临,她不愿让自己成为幽怨的弃妇。
这日晚膳前,皇帝离开了南苑,玉儿让孩子们来陪她一道用膳,可是和淑太妃等了半天,也不见雅图和皇后来。
阿图说:“她今天神叨叨的,谁知道在做什么。”
玉儿命元曦:“你去看看。”
但话音落,皇后和雅图便来了,年轻的皇后眼眶微红,眼角还闪烁几分泪花,坐下后,玄烨就跑到她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嫡母。
皇后摸摸玄烨的脑袋,抬眸对玉儿道:“额娘,我打算明日回宫,二位姐姐来了,您身边有人伺候,儿臣就该回宫里去了。不然宫里的事无人料理,皇贵妃陈嫔才分娩不久,儿臣本该多多照顾她们的。”
玉儿看向雅图:“你撵皇后回宫?”
雅图只顾自吃东西:“没有啊,怎么了?”
皇后一下没忍住,热泪盈眶,心里头必定是委屈的。
可是长公主对她说,她总这么躲着皇帝,大清和科尔沁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她尚且能躲在皇太后身边,宫里那些年幼的妹妹侄女们,如何是好。
纵然眼下的一切是被迫无奈,可她该承担的责任,也绝不该逃避。
元曦便道:“娘娘若回宫,臣妾也该随您回去。”
玉儿轻轻一叹,放下了筷子,苏麻喇命乳母们将阿哥公主都带下去,雅图则命宫女为她挑鱼刺,悠哉悠哉地说:“阿哥公主们,也该各归各位,玩儿几天可以,不能真坏了规矩。皇额娘若是在,必定又该念叨咱们不体面。”
“都走吧,走吧。”玉儿起身离座,淑太妃忙跟着站起来,但玉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图,太后比不得年轻时候的脾气,如今喜欢孩子们在身边,何必把人都散了呢。”淑太妃坐下来,温和地说,“还是说,另有用意?”
雅图道:“太妃娘娘,您觉得合适吗?皇后除了在太后跟前尽孝,她最大的责任,是统摄六宫母仪天下,皇后就该有皇后的样子,哪怕只当个花瓶,也该摆在坤宁宫里。可现在呢,仿佛帝后不和,成了稀松平常的事,这如何使得?帝王之家,注定万般无奈,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就该处处谨慎,不能叫人捉了把柄。”
淑太妃辩不过雅图的嘴巴,这孩子真是越发了不起,她只是心疼皇太后:“这一走,岛上就该冷清了。”
雅图说:“您放心,额娘她会想明白的,她只是狠不下心。”
如此,这件事便是定下了。
而元曦离岛,也就意味着要和玄烨分别。
到如今,玄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不回宫,但皇太后坚持要玄烨在宫外住满一年半,玉儿问玄烨,能不能忍受思念额娘,玄烨含着眼泪说,他会忍住,会好好念书。
这一夜,母子相依而眠,玄烨窝在元曦怀里,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把自己累了睡过去。
元曦亲吻儿子,抚摸他的脸颊,轻声念道:“玄烨,这是我们的责任,将来也要像大姑姑一样,拥有皇子皇孙真正的尊贵。”
隔天一早,桥下就备好了车马,皇后和元曦的细软由宫女们收拾,她们带着孩子拜别皇太后和淑太妃,毕竟不是千山万水的相隔,不过是换一个住处,也不至于依依不舍。
玄烨还要跟着苏麻喇,在岛上多住两天,小家伙站在桥下目送母亲的车架远去,纵然额娘看不见,他还使劲儿地挥着手。
雅图走来,蹲下搂过小侄儿,说道:“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明年这时候,玄烨就能和额娘一道捂热炕头,好不好?”
“姑姑,等我长大了,我带额娘去科尔沁找姑姑玩。”玄烨说,“还带上皇祖母。”
雅图将玄烨抱起来,姑侄俩乐呵呵地往回走:“姑姑等你,你要长得高高大大,长出结实的身板,不然草原上的风,会把你吹跑的。”
紫禁城里,听闻皇后回宫,各宫纷纷前来请安。
皇宫与南苑相距没多远的路,皇后也不好说累了不见,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倒是元曦自在些,独自回景仁宫去,也没人会追过来。
葭音得知消息,一样穿戴整齐,来坤宁宫行礼。
她平日里在承乾宫照顾孩子,不过穿些柔软简单的袍子,福临知道她怕脂粉珠钗会伤了孩子,允许她不要讲究那些装扮。此刻突然要来见皇后,少不得要梳妆穿戴,比旁人迟了好些。
而承乾宫一向是遭人侧目的所在,稍有把柄不是,就会被念叨指点,在葭音踏入坤宁宫前,就有人在皇后面前编排:“承乾宫自然是金贵无比的,娘娘不如主动派人去说,皇贵妃照顾四阿哥辛苦,不必过来了。”
等葭音进门,也有人皮笑肉不笑:“皇贵妃娘娘,您可算来了。”
虽然,皇帝对承乾宫的偏爱,到了几乎眼里再没旁人的地步,可一来二往的,后宫的女人们很快就发现,董鄂葭音本身,是个软透了的柿子,好捏的很。
就算当面欺负她,她也绝不会吭声或拉下脸,这种听着气实则是刻薄的话语说来,又解气又不会惹祸。
葭音果然没在乎,径直到皇后跟前,周周正正地向皇后行礼。
“突然决定回宫,是想着年关将至,宫里的事忙起来,我若不在,他们少不得麻烦你。”皇后和气地说,“太后娘娘说你身体弱,还要养着孩子,不能再劳累你了。”
“臣妾实则不曾有过半分劳心,太后和皇后娘娘如此厚爱,臣妾好生惭愧。”葭音言笑温柔,“娘娘,四阿哥自有乳母照顾,往后若有臣妾能效力之事,还望娘娘吩咐,臣妾愿为娘娘分担。”
这些事,自然日后再谈,葭音落座后,便听其他人说些宫里宫外的是非,有人好奇地问皇后:“长公主此番归宁,是不是带了蒙古子弟,来为东莪郡主挑选额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