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恨不得一脚踹飞了吴良辅,咒骂道:“汤若望算什么东西,他要是说……”
“皇后。”玉儿及时出言制止,若是由着孟古青骂下去,不知道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玉儿连半个字都不想听。
她好声好气地说:“他不过是个奴才,能说得清楚什么,我这几日正寻思着召汤若望进宫来,给咱们讲讲西洋的事儿,皇后也一道听听吗?”
孟古青板着脸问:“额娘,这会儿说迁宫的事儿呢,果然咱们宫里头,佟贵人是头上长角,最最不一样的。”
边上几位贵人,都拿眼神往元曦身上瞟,就算东六宫那儿铲平了也和她们不相干。
可皇帝现在是要把佟元曦搬到前头去,紧挨着乾清宫,这渐渐往后,还不知要变出什么花样来宠她。
谁也想不明白,扔在角落里的麻烦精,怎么一下就宠上了?
“吴良辅,这件事已经定下了?”玉儿冷然问,“皇上是打发你来禀告呢,还是来找我和皇后商量?”
吴良辅今天出门没烧香,摊上这档子事儿,他可千万别栽在皇后手里,不然必定被活剥生吞。
他伏在地上说:“回太后的话,是定下了,赶着晌午前,就要搬停当,说、说是不能耽误吉时。”
玉儿低头理一理衣袖,不以为然地说:“佟贵人回去吧,听见了吗,早些搬好,别耽误吉时。”
元曦咽着唾沫,不知是否昨夜着凉了,嗓子隐隐有些发疼,壮起胆子看了眼皇太后,便俯首谢恩,向太后和皇后告辞,弓着身子要退下去。
“给我站住!”孟古青彻底失态。
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对元曦大打出手,苏麻喇走上来,挡在皇后跟前,严肃神情压着声儿道:“娘娘,闹得太难看,可就不好收场了。您这儿委屈,太后知道,可旁人,只当笑话看。”
孟古青转回身,悲愤地瞪着婆婆,眼泪渐渐浮出来,咬牙切齿地恨着:“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余下的贵人们,早就被苏麻喇的手下指引着退下,与元曦也不过是前后脚,出来后纷纷看着元曦往外走,三三两两地说悄悄话,又羡慕又嫉妒,就连宁贵人,也忍不住朝元曦的背影望着。
巴尔娅恭恭敬敬地穿过众人,趁着没人拉扯她,便一路小跑跟了出来,元曦见姐姐叫她,忙伸了手说:“姐姐陪我一道去。”
“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把皇上得罪了呢。”巴尔娅却喜滋滋地说,“刚才吴良辅跑来说要你搬家,若不是皇后在边上气得要炸了,我差点就要笑出来。阿弥陀佛,我心里正恨你,想着等慈宁宫里散了要好好骂你几句,你拒绝皇上做什么,哪里来的胆子?”
巴尔娅絮絮叨叨,念的都是元曦的不是,可元曦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越来越走运,她不想变成皇帝和皇后相争的牺牲品,她干嘛要没事儿去把皇后气到天上去?
回到景仁宫,来旺他们已经在打包袱,眼睛能看得见的东西他们敢碰,可收在柜子里抽屉里的,一则没钥匙二则也不敢擅动,就等着元曦回来做主。
石榴忙撸起袖子来忙,巴尔娅也命自己的宫女去搭把手,好在元曦的东西还不算多,先胡乱打包袱,很快就能收拾好。
不多时,就有人来门前拆门匾,巴尔娅拉着元曦站在门下看,眼睁睁看着“景仁宫”被抬走了。
慈宁宫里,孟古青坐在椅子上哭个不停,说这紫禁城里所有人都欺负她。
玉儿在她这个年纪时,正是接受姑姑管教的时候,罚跪挨打都没逃过。可恰恰因为身份的不同,同样是姑姑带侄女,正室管教妾室,和婆婆管教媳妇,差得远了。
那会儿玉儿也爱哭,掌不住姑姑说话声儿大一点,她就能吓得腿软,偶尔被皇太极看见,便是宠着她哄着她。
也因此,让她在皇太极的眼里,一辈子都是昔日娇滴滴的小福晋,他对自己的爱,也永远像是在哄孩子。
至少眼下,福临和孟古青是对等的,他们吵也好闹也好,虽然不合规矩不符常理,可孟古青在丈夫跟前,还守着最后的尊严。
可这世道,这天下的女子,有几个挣扎得过命运,骄傲如齐齐格,到最后,那么悲壮地拼上了性命。
玉儿走到孟古青身前,皇后不得不站了起来,小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委屈透了。
汉人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皇后进门不足一年,这么快就成了旧人?
玉儿也不忍心,可她没法子,等孟古青到她这个年纪,也会按着下一代的媳妇的脑袋,逼她们委曲求全。
可他们不是普通的百姓家,承受的不是儿女情长的委屈,是整个江山天下,孟古青一脑袋钻进她的尊严骄傲里,蒙上眼睛,这辈子都不打算看一眼脚下的江山吗?
“眼下额娘说什么,都是委屈你,但你不也常常说皇上太窝囊,想做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要忍。”玉儿虽然威严,但语气并不强势,好脾气地劝解她,“如今他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还要看你的脸色,看我的脸色吗?”
“那些话,我可没有说过,您不能听风就是雨的。”孟古青才不傻,死也不会当着婆婆的面承认自己辱骂过皇帝各种难听的词眼。
而皇太后不说也罢,说了,她心里更是怨恨,福临也就只会冲着自己的女人横,欺负她算什么本事,不还照样还是窝囊?
“两年后,朝廷还要选秀,你气完了这三年,接着又新三年。”玉儿道,“你打算这么气一辈子?”
孟古青含泪反问:“额娘,皇上要这么多女人做什么,是要皇子吗,我来生好不好,我给他生阿哥生公主,不要再选秀,不要再……”
玉儿目光冰冷:“这紫禁城里该有的规矩,帝后之间的尊卑礼仪,吴克善有没有教过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他教过吗?”
孟古青的眼神软下来,别过脸轻声嗫嚅:“教过。”
“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皇后该肩负的责任?”玉儿再问。
“也教过。”孟古青越来越委屈,冲着婆婆问,“额娘我会好好做皇后,可宫里的规矩为什么不能改,我既然是皇后,我有权力改不是吗?额娘,到此打住,再也不要给福临选秀,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六宫无妃的皇帝,人家能成,福临为什么不成?”
“福临?”玉儿一笑,“你们倒是,很亲热。”
孟古青崩溃了,跪在地上,捂着脸大哭:“什么都是错,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玉儿道:“哭吧,哭完了我们再说话,今天这件事,你不在慈宁宫里想清楚,就暂时别出去。外头多少双眼睛等着看笑话,可我不容许任何人,把皇上的心意和决定当笑话看,你要体体面面地走出去。”
她转身往内殿走,吩咐苏麻喇:“伺候着皇后,地上凉。”
这一边,挨着乾清宫最近的宫殿门前,挂上了景仁宫的匾额,实则六宫内部的构造几乎都差不多,不过是家具摆设上的区别,不消一个时辰,元曦就搬过来,太监们连带着昨日新搭的凉棚,都给她挪了过来。
巴尔娅从东配殿里跑出来,拉着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元曦:“都整理好啦,你快来,石榴她们要给你磕头呢。”
话音才落,吴良辅来了,带着一溜的人,捧着各色赏赐,对巴尔娅也是气,笑道:“皇上就知道福晋在这日,您瞧,赏赐都是备了双份的。”
巴尔娅笑道:“那还是托吴总管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