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传来了酒盅落地的清脆声。
“干爹,你。”
甄儿带着不可置信,她眸中带着惊恐。
“干爹疼你,你一生坎坷,不如以后跟了我。
这家业到时候都给你。
何甄儿,你为了你那表哥,将名字都给改了。
现在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他即将是个死人,这人还得向前看。
你说对不对?”
“干爹,甄儿只想重新活一次,你可不可以将解药给我。”
“甄儿你别怪干爹,谁让你生了这娇滴滴的模样。
女子在外,仅凭这张脸便是罪恶,便宜旁人不如便宜了干爹。
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说干爹心里要是没你,能出此下策吗?
一片良苦用心,你看看你怎要哭了,多好的事。”
唐朝朝真想冲出去砍了对方。
上面却传来了甄儿的声音。
还有旁人接近的脚步声。
“既然干爹心疼甄儿,甄儿便全凭您吩咐就是了。”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何甄儿在花场见到了太多的丑事,多少姐妹惨死。
她想活,就得伏低做小,恭谨柔顺,才能活下去。
“大人,我们在涪凌船上发现了君子剑孟乔。”
外面传来了手下的禀报声,顺风耳高明被打断好事,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道。
“知道了,继续监视其动向。
这事情不对,你且等等,本堂主亲自走一趟。”
高明伸手在何甄儿的脸蛋上摸了摸,真是美人如白玉,凝脂如芙蓉。
“甄儿你先回去,等干爹的消息。
到时候干爹只带你一人离开。”
“嗯,那您可要小心些。”
“就算为了你,咱也不会死的。”
唐朝朝闻言赶忙沿着来时的路快速返回。
高明已经感觉到事情有古怪,君子剑孟乔其人多年不入花场,怎会去那涪凌船上。
若那白云裳是朝安公主假扮,他岂不是大难临头。
快步出门离开府中。
何甄儿掀开石板,下了地道。
她只为活下去,怎就如此艰难,身份文书看来这高明根本没有去办。
只是用来诓骗她而已。
难道以后真要跟其逃离,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
但以这些人的歹毒,若是他们死了,在那之前,肯定会将她也杀了陪葬。
活殉在楼里的姐妹,也不是没人遇到过。
家中夫人不愿老爷孤单,便会将楼中的姑娘赎身,然后弄死,给老爷陪葬。
不仅出了一口恶气,还能落个好名声。
她这等贱籍,走到哪都是被人唾弃的存在。
男人嘴上喊着脏,心里巴不得自己天天伺候着,女人见了喊打喊杀,骂的要多恶毒便有多恶毒。
但她们有过选择吗?
大多楼里的姐妹,能熬到前面待,便已经学会了认命。
何甄儿之所以心怀反骨,就是因为她只侍奉过的只有周呈兄弟两人。
摸索着漆黑的地道,何甄儿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香味,却也不是常见的脂粉香。
对于各种胭脂熏香何甄儿都烂熟于心,这味道并不是自己身上的。
返回房中,何甄儿点燃烛火,四下打量寻找起来。
“你是在找我吗?”
唐朝朝坐在房梁上,何甄儿抬头才发觉对方竟然在自己头顶。
“您是白掌门,还是朝安公主?”
从房梁跳下落地未发出一丝声音,唐朝朝没回答对方,而是反问道。
“你想求个文书?”
“以前想要,现在怕是要了也没用了。”
唐朝朝上前抓起何甄儿的手腕。
“小毒而已,无需高明给你解药。”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甄儿询问道。
“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你去做,不过就是见你可怜。
游走在这些人之间,真是难为你了。”
“甄儿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与我同出的姐妹才可怜。
她们被家中卖去,从此命不由己。
若您心善,何不帮帮她们?
您位高权重,只要您一句话,我们便可脱离这苦海。”
何甄儿已经猜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我会的,但她们离开了那里,又能去哪?
被人哄骗,至此半生凄凉,若是遇人不淑,骗光积蓄,再入这花场之中。”
救人也要救到底,济岭州府多少花楼,又有多少姑娘在其中受苦。
可从楼里出来的姑娘,为世俗所不容,出来也是被人轻贱。
江湖险恶,她们一个个带着不少财帛,又十分缺关爱,旁人稍微一哄骗,便会掏心掏肺。
这是唐朝朝不愿见到的。
十里八村,哪个若是娶了她们被人认出,脊梁骨都能被戳烂。
言语亦可如利剑般杀人。
何甄儿眼中含泪,用袖子擦着。
她也不知自己离开后要去哪里,好似能够做个姑子,便已经是善终。
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地,任人欺凌,还有比她们更卑贱的存在吗?
哪怕路边的乞儿,也要比她们自在。
何甄儿有一友,曾被人打死在房中,只丢了百两银子给楼中,得一草席裹身丢入济岭山中。
她至今都不知对方葬在哪,她没机会问。
身为周呈小妾当中最好看的,自打来了这府邸,何甄儿便被禁足,仿佛院中盆里的一株花朵,在此生了根。
“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处,能够让我等姐妹安身的地方。
我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别哭了,我倒是知道一个世外之地,你们愿意去吗?
那里的人从不会看不起旁人。”
“我愿意。”
何甄儿已经受够了,周家兄弟互相算计,表哥甄杰不顾青梅之约要银子。
就连自己的退路干爹高明,也在觊觎自己的身子。
她有一万多两从周呈与周贵身上讨来了银钱。
何甄儿想不明白,自己也曾向表哥甄杰坦白,难道一万多两,还不够自己与表哥双宿双栖?
说到底,不过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得了银子,表哥甄杰如何翻脸,何甄儿都想的出来。
所有人都在利用自己打探消息,嘴上甜言蜜语,不过是在哄骗她。
初入花场,何甄儿作为头牌,那些公子士绅,一个个赌咒发誓说要娶她。
结果知州一报价,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仿佛避她如蛇蝎,就没人能靠得住。
“行吧,希望人数别太多。
你再等等,明日我来给你送解药,你吃了便会好。”
凤阳村不过几百人,这要是弄一堆女人进去,要阴盛阳衰了。
不过路修好后,过几年清苦日子,说不定她们也能彻底想明白自己要过什么生活。
到时候给个清白文书,派人护着些,应该能重新开始另一番人生。
若生在好人家,又有谁会愿意被送入那吃人炼狱。
别人不管,但唐朝朝也同为女人,她遇上了就必须管。
“公主大恩大德,甄儿无以为报。
还请您受甄儿一拜。”
“别,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但安排下来也不能面面俱到。
揽下这等事,也不过是尽力而为。
你又是哭,又是跪,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公主,甄儿一定好好活着,永生铭记您的再造之恩。”
一纸文书,从此不是贱籍,这是多少坎坷之人一生所求而不得的东西。
唐朝朝此举,对于花场中的姑娘,堪比帝王大赦天下,将她们从深渊中救了出来。
“什么恩情大可不必,好好活着,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便不枉本公主为你们强出头。”
朝廷自有法度,人分三六九等,动了这一处,便是动了很多权贵的利益。
其中要扛下多少,唐朝朝已经做好了准备。
既然康健帝有意废除贱籍,那这花场姑娘,也要一起才行。
不仅是济岭州府,而应该是整个康国才对。
“走了,且再忍耐些。”
“嗯。”
何甄儿看着唐朝朝飞跃离开,她关上门不由心生钦佩。
同为女子,朝安公主不输天下男儿。
不仅重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武功亦登峰造极。
又深得两位神医,第一高手剑圣真传。
家室也好,能够被自己遇上,此生难忘。
若为男儿,天下女子闻名尽倾心,不知她花落谁家。
“哈哈哈,你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