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拿着收购场老板给的一沓钱,忍不住喜极而泣......
去年黑瓜籽卖出天价,今年县里又开垦了东沙窝荒地,沙城县里,到处都是收购黑瓜籽的老板。
他们租个场地,买几台筛选机,就大张旗鼓地收购起了黑瓜籽。
等收购多了,就卖给南方来的大老板。
转手,就能赚成千上万。
农民们拉着自己晾晒干的黑瓜籽,让各个的老板看货色品级,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老板就根据黑瓜籽翘板、麻板、白板的多少,给出相应的价格。
所谓翘板,就是翘起来的黑瓜籽,麻板就是长了麻点的黑瓜籽,白板就是没有长熟的白色瘪瓜籽......
商量好了价格,农民就把辛苦一季种出来的黑瓜籽,倒进了老板的筛选机里。
筛选机又是吹又是抖的,就过滤掉了翘板白板。
一堆老板雇来的女人,就在一边择掉了黑瓜籽里的麻板。
最后,南方来的老板,就把精选好的黑瓜籽,装车运到了火车站,然后,运往了南方的炒货厂......
虽然今年的黑瓜籽价格,比去年还好,可黑瓜籽,依旧是供不应求。
好多南方老板出了高价,还是收不到黑瓜籽!
这是一个浪潮奔涌的时代。
南方的工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而沙城县这样的小地方,也冒出了一大批搞收购的小老板。
难免,就良莠不齐。
有些无良商贩,就在已经被农民晒干的黑瓜籽里掺水。
一斤精选后的黑瓜籽,就是十元。
掺一斤水,就是十元,十斤就是一百元呢!
那些掺了水的黑瓜籽,还没运到南方,在火车上就发霉生毛了......
到后来,在黑瓜籽里掺水已经太小儿科了。
有的老板,就直接在黑瓜籽里掺沙子。
沙子可比水重多了。
一麻袋二百斤的黑瓜籽里,掺上二十斤沙子,完全不会发现。
而到沙城来收购黑瓜籽的南方老板,急于要为厂子里抢购黑瓜籽,也就糊里糊涂地拉着黑瓜籽就走了。
不少南方老板,就着了沙城老板的道。
有个笑话,说某南方老板去一个沙城老板的场子里收黑瓜籽,为怕他掺水掺沙子,就眼睁睁看着让沙城老板把所有的黑瓜籽都筛了一遍。
然后,他还看着让沙城老板,把所有的黑瓜籽,又摊开到屋顶上,去晾晒了一天,去除了水分。
最后,南方老板让沙城老板,在屋顶把黑瓜籽装进了麻袋,这才放心地装车过磅付钱,拉去了南方。
结果,南方老板把黑瓜籽拉到厂子里打开,却发现,好多麻袋的黑瓜籽里,装着黑乎乎的砖头和瓦片。
原来,沙城老板在屋顶装包的时候,把屋顶的烟囱和瓦片拆了,装进了黑瓜籽的麻袋里。
把砖头瓦块,一斤十元卖给了南方老板。
南方老板还千里迢迢地把这些砖头瓦块,拉到了南方,气得不禁大骂“奸商”!
好多沙城老板,弄虚作假,赚得钵满盆满。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这是砸了自己的锅!
第二年,沙城老板早早地高价收购囤积了大量的黑瓜籽,坐等傻乎乎的南方老板来收购。
结果,南方老板却不来了......
他们吃了亏,就对整个沙城县人,都不再相信。
他们转而去别的地方收购黑瓜籽。
黑瓜籽的价格,一落千丈!
一斤3块都没有人要!
莫说是掺水掺沙,就连干干净净,最上等的精选黑瓜籽,都无人问津......
前面高价囤积了大量黑瓜籽的老板,血本无归,连内裤都赔没了!
残酷无情的市场法则,狠狠地替南方老板教训了沙城老板。
让他们知道,诚信,是做生意的根本!
沙城老板哭都来不及了。
他们造孽,却坑惨了种瓜的农民!
沙城县接连两年黑瓜籽卖了天价,农民们就大面积地种了籽瓜。
结果,价格腰斩!
好多农民,也就刚刚买了个本钱。
一季等于白苦了......
母亲当然也一样。
他又苦了一季结果黑瓜籽价格腰斩,她十亩地的黑瓜籽,只卖了三千多。
也就刚够承包费水费和地膜化肥的钱。
狗蛋家的经济状况,再次陷入了危机......
其实,早在瓜刚种完的春天,天大的困难,早就摆在了狗蛋一家面前。
县里,开始公开出售“非农户口”。
也就是所谓的“城市户口”。
在当年,一个城市户口,可不简单。
农民想要改变命运,进城去当城里人,比登天还难!
就连被招工了的父亲,工作都快十年了,还没有解决户口问题。
他还是个计划内的合同工,户口还在阳曹大队。
现在,县里公开出售非农户口,有钱就能买,谁不想当城里人?
可是,一个非农户口,要一万元。
普通家庭,哪里可能拿出来?
父亲和母亲,也打算给东子狗蛋买户口。
父亲说,给东子狗蛋买了户口,他们将来初中毕业就能考中专或者技校。
这是只有城市户口的人,才有的特权。
农村户口的人,即便考了全县第一,也没有报中专和技校的资格,只能继续上高中,将来考大学。
今年,狗蛋已经初一,东子都初三了!
尤其是东子,只要给他买了户口,他秋天马上就有资格考中专和技校!
虽然,东子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可父亲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希望。
那时候,中专和技校,甚至比差一点的大学还好。
因为,中专和技校,不仅毕业包分配,还少上三年学。
这就意味着,孩子能早拿三年的工资。
这对于条件不好的人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父亲一狠心,便打定主意要给东子狗蛋买户口!
“可我们家......哪里有两万块钱啊!”
母亲眉头紧锁地发了愁。
“你卖瓜的八千我还存着没有动,再加上我的工资存了有两千多,一万是有的......”
父亲叹道:“剩下的一万,我们只能想办法借了!”
“借?去哪里借?”母亲愕然,“就算有人愿意给我们借,也得他有一万块啊!再说了,即便人家借给了我们,我们将来拿什么给人家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