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时刻没有忘记,在这段岁月中,芒神使和面具生灵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易”。
芒神使将他带到这里时,剑鬼就盘算好了,一路上也未曾放松警惕。
直到敲门声响起,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钻过门缝被他嗅到,他便将黑刀黑剑唤在手中。
主魂持刀剑在手,纯净灵蕴在四肢流淌,刀鬼和剑鬼则唤来魂树,分别捏了岁月和虚构在手中,随时准备拼杀和逃离。
“不必紧张,进来。”
前半句是说给阿泠听的,后半句是说给敲门的人听的。
但刀鬼还未怒骂出声,就听见那扇门“哐”的一声被人撞开。
“有用有用,当真有用!”来者声音激动且颤抖,步履虚浮,进门的时候一个踉跄跌倒,又慌慌张张爬将起来。
阿泠立刻退开数米,那股冰冷寒湿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哭脸面具身上的。
可近来这人并无以往所见面具生灵的特征,虽遮蔽面容,脸上却没有那标志性的面具,看其模样,倒是和杨福生口述的那名疑似驭魂宗的灵修差不多。
这人进来的时候,刀鬼就已经离开了躯体,灵魂持黑刀斩出,刀风凌冽直奔其咽喉要害。
管他是什么玩意,反正面具生灵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与他几番交手的哭脸面具已被他从岁月之中抹去,可鬼知道这帮玩意还有多少人?
强大无匹的压迫力再次袭来,阿泠顿时一声闷哼跪倒在地,方才凝聚的崭新肉身不过寻常凡俗强度,自然是抗不过芒神使挥来的这一道灵蕴。
进来那人却从始至终没有看他,芒神使也仅仅是拦下了阿泠斩过来的一刀,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有用!有用!”一路跌跌撞撞,那人好不容易走到了芒神使跟前,颤抖的手中拈着根闪烁微光的物事递过去,大声喊着:“那人给的法子当真有用,起效了!”
芒神使不慌不忙地起身,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东西,挥手唤来两个书童给那人搬椅奉茶。
等那人撩起面罩喝茶水时,阿泠才瞧清,原来遮蔽面容的原因,竟是因为那张脸上没有一块好肉,喝下去的茶水顺着其下巴腐烂的洞里滴落。
那两个书童搬了椅子奉了茶便转身出了门,其余在书阁内的所有书童都极有默契地排在了他们后边,一道出了门。
偌大的书阁就只剩下了阿泠、芒神使还有“撞”进来的这人。
阿泠感受到压迫力消失,方才起身,就见到芒神使朝自己挥手,似在示意自己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阴冷气息越发浓厚,却并非源自那位不见真容者,反而像是来自芒神使手中那根...针。
一根针。
阿泠想起杨福生特别描述过,造访城主府的那位神秘灵修手中,也有形似绣花针的“灵器”。
他万万没想到,回到往昔寻找驭魂宗是否介入过十家村之事,竟然发现了面具生灵的痕迹。
说怪也不怪,芒神使和面具生灵之间存在某种交易,这一点阿泠是知晓的。
剑鬼当即在魂海道破:“看来芒神使所指的‘那人’,便是面具生灵了,这根绣花针便是出自面具生灵,亦是十家村为何复活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蹙眉,自己把驭魂宗当作重建归雁村的希望,没想到这其中又有面具生灵的身影。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复杂,端详手中物事多时的芒神使向遮蔽面容者说道:“不必担心他,你且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吧。”
“咳咳咳...”
遮蔽面容者当即呛了一口茶水,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他便是那人说过的关键之人,这件事没有他不可成。”
一听芒神使如此说,遮蔽面容者便再无犹豫,前后态度判若两人,搞得阿泠还以为这世上患裂魂症的不止他一个。
遮蔽面容者接过芒神使手中的绣花针,对阿泠说了一句让他倍感震惊的话:“十家村中某一具灵魂,收在了这物事里。”
当时阿泠也在十家村,他分明记得村中的灵魂都被所谓“信仰”给收走了,先不说自己未曾察觉这人也在十家村,就这根细长古怪的银针,就能收容一个人的灵魂?
“是一位...老人?”
遮蔽面容者当即一愣,立刻反问道:“你如何得知?”
阿泠心想是了,这一切都和杨福生所说的连上了,绣花针里应当收容的是那位老者的灵魂。
“这东西,能够阻断神灵的‘信仰’?”
阿泠想拿过银针来仔细看看,但对方不肯,直到芒神使亲自点头,这才递给了他。
针一入手,刺骨冰凉立刻从指尖传来。焦躁、厌恶之感顿时从他内心翻涌,错不了,这根银针的确是出自面具生灵之手。
可马上他又感觉到了不对,纯净灵蕴在他眼眸中环绕,让他隐约看到在这令人作呕的气息下,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亲切、熟悉,澎湃生机被包裹在面具生灵的气息之中,阿泠深吸口气,在芒神使和遮蔽面容者注视下,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银针。
阿泠以灵蕴包裹那股冰冷气息,将其暂时从银针上分离开,这才看清极细的针体上,流淌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生机”。
“纯净灵蕴?!”
他险些惊呼出声,细微的银针竟缠绕着并非源自魂树的纯净灵蕴,而它此刻起的作用,正是为了保护其中沉睡的灵魂。
紧接着,失去了那道冰冷气息压制,银针上的纯净灵蕴便开始逸散。
“你在做什么?!”
遮蔽面容者显然察觉到了不对,立马起身,作势要从阿泠手中夺回银针,却被芒神使出手拦了下来。
阿泠并未理会他,注意力全在这根银针之上。除了纯净灵蕴之外,他还发现,依附在银针上的老者灵魂,俨然是没有一丝“信仰”。
他沉吟片刻,在遮蔽面容者紧张注视下,将方才被剥离的冰冷气息又覆盖在银针上,纯净灵蕴的逸散之势立刻被止住。
“看明白了,那面具留下的这玩意,就是以纯净灵蕴包住老者的灵魂,再以那股邪门气息压住纯净灵蕴,银针本身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顶多算得上是一件不入流的储物灵器。”
但问题是,银针上的纯净灵蕴明显不属于他,因为阿泠根本就未曾做过这件事。
难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拥有“魂树”?
他心中充满疑问,很想将这根银针带走细细研究一番,但这里是往昔,任何事都需要小心为妙,否则改变了过去触碰了大因果,说不定就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阿泠将银针还给了遮蔽面容者,余光瞥见芒神使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禁失笑道:“你们这些老家伙,想说什么不直接说,非要整这些弯弯绕绕?”
芒神使未理会他,而是拍了拍手,很快,门外便再次响起敲门声。
这回没有人再撞门进来了,而是进来一个同样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地人,肩上还扛着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毫无生气,似是逝去多时,肉身完好且无半点灵蕴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