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曾在神界见过因果的具象形,但他当时终是将这条天道“归还”与鸿蒙。
那时此举完全是出自他的下意识,因为他模糊之中听到了鸿蒙的呐喊和渴望。
如今想来,他没有收下因果是正确的决定,因为他无法以现在的能力再额外担负一条天道。
现在他也同样不悔。
好在他也算短时间触碰神权,对于因果有一定的了解。
“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因,也需要时间才能结出果。”
剑鬼此意便是说,神权之间并非只存在对立,也存在相辅相成,反之也同样。
这也符合阿泠关于“神权同源”的猜想,放到眼下,便就能推算出,这背后之人的确是利用因果,才得以蒙蔽了岁月。
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其需要“隐藏”。
看到三魂从魂树中走出来,袁兵立刻上前想要询问究竟如何,却被阿泠抢先问道:“袁兄,你且跟我说说,国战之前,你那师父在做什么?”
“你且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莫要隐瞒。”
袁兵先是一愣,但看三魂面色凝重,也没问具体缘由,便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阿泠在魂树空间中静静听着,他也觉得自己这种猜测有些荒唐。
因为死在虚无中的是芒神使,他受了神降,最终落败给了兽神使长孙柔,尸骨又被分食殆尽。
但除了芒神使,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接触到因果,这是神灵所掌握的权力,若非祂极度信任,又怎会赐下天道。
有用的信息并不多,国战之前,芒神使除了闭关修炼便是处理国事。
“国战前,师尊传唤我前去,才有了后面的事。”
等到袁兵去的时候,师尊的身旁已经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穿红袍的人,将锦城布置的一切交给了他去办。
“师尊按芒神使谕令,将部分虚构也给了我。”
后来的事无需他说,阿泠也都明白了。
锦城的事无非是哭脸面具和芒神使一同策划好的,袁兵既是引他前去的饵,也是芒神一方所出的力。他们图的利,自然就是阿泠身上的神权。
“等等,”阿泠打断道,“你是说是芒神使将神权给予了你,而非芒神本尊赐下的?”
“是。”
也就是说,锦城的事有可能并不在芒神的注视之下,那时的祂应当在神界中和兽神纠缠,并非时时注视世间。
不然阿泠实在想不通,芒神为何会如此冒险,在面对另一尊神灵之前,就把神权交给了其他人,导致自己在面对兽神时只有半条神权,又被阿泠使用同样半条制住,活生生少了一条天道。
阿泠没有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袁兵,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一切对袁兵来说无疑有些残忍。
袁兵对北桦有多热爱,对芒神使有多敬重,这些天他在魂树空间中看得明白听得清楚。现在若告诉他,芒神使可能就是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想必换作是他,也接受不了。
三魂灵魂互通,剑鬼擅思,便将这事想得明白。
也许芒神使一开始并不是为了帮助芒神获得胜利,他和面具生灵达成的交易另有目的。
空想无益,若要验证猜测,他还需要知道更多的事。
他睁开眼,回到外界,向杨福生问询了几个时间点后,便嘱托道:“你和田姑娘在此好好守着。”
自杨福生的果实结在魂树上之后,他或多或少开始慢慢信任杨福生一些了,至于田闵他却说不清看不透,故而特意出言嘱托,说自己要留下肉身去办件别的事。
田闵笑眯眯看着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夫君尽管去,就像之前那样,我会收好你的身躯。”
说罢,阿泠三魂一同踏入了岁月长河之中。
三魂皆在,就意味着阿泠想要全力以赴。
他沿岁月长河逆行而走,灵魂没入代表时间流痕的星河中。
“按照杨福生所说,他就是在这时接到了征兵的手令。”
此地还是十家村,他借助虚构之力,将自己灵魂形体遮蔽。
虽然周围的凡人未必能有人看得出他在这,但他觉得,小心为上。
有因就有果,阿泠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这一切的“因”。
过几天就是两国国战了,北桦天空虽万里无云,但每个人的脸上却笼罩着阴霾。
他看到十家村内所有人尽是如此,每个人都形神枯槁。
这和他所见的十家村大相径庭,越是往前走,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就越浓,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时间点,这些人看似还活着,实则早就被“埋”在土里了。
复走两步,他忽然停顿下来,前方村中心围着不少人。
走近了一瞧,许多人都围着一尊神像,神像下一张鲜亮的方案上,摆着不少米粮茶果。
那些人都在神像前方磕头,嘴中念叨几句什么,而后又走近神像,像是取了些什么东西。
“咳咳咳...”
他被熟悉的咳嗽声吸引,走进一家民居,这屋主人就是接待他的村妇一家人。
灵魂穿过土墙,他看到枯瘦的男人虚弱躺在床榻上,无需他探出灵蕴也能知道,这人几乎没剩两口气了。
阿泠很难把眼前这人和自己豪爽饮酒的男主人联系在一起,要不是床榻边坐着的村妇还和他记忆中有些“神似”,他几乎就要认为自己真的来错时间了。
这两人都瘦脱了形,村妇手中端着一碗黄汤正喂着,也不见他们儿子去了哪里。
阿泠走得近,他们自然也察觉不到,只是他看出来,村妇手中端着的并非是什么药汤,而是混着泥土的热茶而已。
刀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径自出门一瞧,刚好看见一个人正在从芒神的神像上刮下一捧黄土,另一只手端着碗在下边接着,生怕漏了几粒沙尘。
“芒神爷爷这法子当真有用?你和娃儿喝了这些天,也不见...”
“胡说!咳咳咳...”
男人忽然打住村妇说话,后者也只好抿了抿嘴,闭眼嘴中念叨着“神灵莫怪”。
而后,她便收捡了男人喝了一半的泥土茶汤,去到另外一间屋子,将碗中剩下的全给她儿子喝了。
阿泠见她儿子也是一副濒死模样,心想难道这十家村中,生了什么疫病?
纯净灵蕴自行在他魂海中沸腾,剑鬼当即看到,他们的灵蕴正在从魂海中慢慢逸散。
准确的说,应当是被抽离。
他看到村妇儿子的脑后有一根丝线,穿过他们家破败的屋顶,扶摇直上。
刀鬼在村中神像旁也见到了同样光景,每一个人脑后都伸出这般丝线,那就是神灵口中的“信仰”。
而他们的灵蕴,或多或少,都顺着这根丝线缓缓流逝。灵蕴最终汇去了什么地方,还能汇去什么地方。
但唯一不同的是,村妇脑后的丝线,就连在纯净灵蕴加持下也有些若隐若现。
那根摇摇欲坠的丝线似乎被村妇的哭泣所动摇,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米缸,转身走向燃烧着的灶台。
泪水打在她手中的木勺,滴进沸腾的泥土黄汤里。
阿泠有些不忍看下去,才出了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