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尼斯禁卫军丢下一地的尸体退去。起义军这边立刻在法国军官的命令下,展开反击。
哲米勒见状,直接拔出了弯刀,冲上了战场,高喊着带领士兵,追在奥斯曼人身后厮杀。
上万起义军虽然乱糟糟地涌了上去,虽然毫无队列与阵型可言,但禁卫军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作战意志,只顾着闷头逃窜,故而战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两个多小时后,几乎所有突尼斯禁卫军都被赶至了城北的一小片区域。科贾见大势已去,只得命令手下放下武器投降。
起义军士兵正杀得两眼充血,对高喊着“投降”的禁卫军老爷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一直到哲米勒亲自出面约束,这才停下了屠戮。
此时,上万禁卫军已经被杀得只剩下7000来人,包括科贾等高级军官都被乱刀砍死。
哲米勒留下一部分士兵看管俘虏。率领大军趁势冲进了突尼斯城中。
繁华的突尼斯首都很快便被起义军控制。城中的禁卫军早就逃之夭夭了。土著居民们则纷纷跑上街头,向起义军高声欢呼庆祝。
很快,数千起义军士兵将卡希尔宫团团围住。哲米勒带着军官以及土著部族的高层径直冲了进去。
哈吉在普鲁斯普尔等警情处特工的护持下战战兢兢地来到宫殿门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围就响起起义军士兵们波涛般的吼声:
“处死他!”
“杀了这个奥斯曼人!”
“杀了他,他也算是禁卫军!”
“斩首……”
哈吉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他从没想到自己在贝伊的位置上连屁股还没坐热,就要面临杀身之祸。
哲米勒和身旁的土著高层们默然对视一番,皆是微微点头。
他一把抽出弯刀,扶了扶头巾,大步朝哈吉走了过去:
“你这个奥斯曼狗,必须用鲜血来清洗你们犯下的罪孽!”
哈吉惊惧地看着那沾满血的利刃,吓得踉跄后退,但哲米勒几步就追了上来,猛地举起手中弯刀。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后方传来一声高呼:
“刀下留人!”
哲米勒等人转头,就看到法国驻突尼斯领事乔安带着阿拉义长老,以及希拉达等学者,还有几名法国军官,正拨开土著士兵走了过来。
哲米勒和土著族长们忙向这十多人恭敬行礼,而后就听到乔安用纯熟的阿拉伯语道:
“尊敬的哲米勒将军,我想您或许是搞错了。”
“啊?您是说?”
乔安向哈吉欠身示意:
“贝伊就是贝伊,他绝非禁卫军,更不是奥斯曼人。”
一众土著们顿时面面相觑,心说:当年的第一代贝伊侯赛因不就是奥斯曼禁卫军的军官,并赶走了上一任禁卫军头领,进而掌握了突尼斯大权吗?
怎么就不是了呢?
乔安立刻按照王太子殿下的吩咐,辩解道:
“贝伊是突尼斯的统治者,他只属于突尼斯,而非奥斯曼。严格说来,是禁卫军背叛了他,偷偷勾结奥斯曼,迫害突尼斯的罗马后裔!”
他再次朝哈吉示意:
“哈吉贝伊的祖母是热那亚人,母亲是图古尔特人。他体内就算有那么一点儿奥斯曼血脉,也早就非常稀薄了。”
哈吉闻言,暗自抹了把汗,庆幸自己的爷爷和父亲因贪恋美色,而没有严格遵从禁卫军的传统,否则自己今天真就死定了。
乔安又看向哈吉,高声道:
“您说是吗,尊敬的贝伊?”
哈吉当即一个激灵,拼命抓住这最后的活命机会,用力点头:
“对,对!我永远是突尼斯人,是……哦,是光荣的罗马后裔!和该死的奥斯曼没有一点儿关系!”
一名土族族长皱眉提出异议:
“可贝伊同时也是奥斯曼册封的帕夏。”
乔安立刻摆手:
“那都是因为奥斯曼人的威胁。而且哈吉贝伊可从未接受过册封。”
哈吉继续连连点头:
“对,对!我永远不会当奥斯曼的帕夏!”
哲米勒和土著族长们充满疑惑地再次对视。乔安见状,悄然给阿拉义长老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上前几步,用一种悠扬的语调道:
“诸位,贝伊是得到过各部族承认并侍奉的统治者。他不是奥斯曼人,也不该遭到你们的背叛。”
伊沙克适时地从哲米勒身后走了出来,率先向哈吉抚胸行礼:
“我将永远忠于您,伟大的贝伊。”
见起义军首领都带了头,土著族长们忙先后依样向哈吉表示效忠,接着是军官。
最终,包括哲米勒在内,在场的数千土著都向哈吉低头行礼。后者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用极为感激的目光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乔安等人。
比塞大南部。
一栋被身着红色军装的瑞士卫队层层保护的别墅里,约瑟夫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马”落下,吃掉了棋盘上黑色的“兵”。
由于答应了王后要“待在船里”,所以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待在这屋里的“木船”上,靠下棋打发时间。
坐在对面的贝尔蒂埃将“车”向前推了三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殿下,您为何这么在乎那位突尼斯贝伊呢?我是说,或许让那些暴乱者在他身上发泄怒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约瑟夫挪动“后”,保住自己的“马”:
“哈吉毕竟和我们合作过,虽然他是为了复仇和抢回自己的心上人,但从道义上讲,我们也不该就这么对他不管不顾。而且,虽然他没什么实权,但他毕竟是突尼斯的象征人物。各种政令以他的名义从卡希尔宫发出,执行得也能更快些。如果他死了,等突尼斯本地人均衡各方利益,推出一个政府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他没说出来的是,哈吉这个人没什么能力,更好管理一些。如果让某个手段谋略出众的突尼斯土著掌权,反倒会有些麻烦。
贝尔蒂埃捏着棋子,不住点头:
“殿下的顾虑确实非常有必要,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约瑟夫微笑道:
“另外,有一个贝伊在,还能避免出现军事独裁的可能。以及,方便以后突尼斯与法国的合并。”
贝尔蒂埃有些惊讶:
“您是说,突尼斯将不会作为法国的殖民地,而是……一个行省?”
“我是有这个打算。所以从一开始就在这里推行对法国的认同。”
“可是,殿下,”贝尔蒂埃犹豫道,“这样成本会不会太高了?”
后世的人们,常会觉得殖民地就是那种充满血腥压迫,税收高到了天际,到处民不聊生的情况。
实际上,在大多数时候,殖民地只会受到一些贸易限制,比如禁止买谁家的东西,或者不许卖给谁。而税率并不算太高,例如独立前的美国各种税率甚至比宗主国英国国内还低。
殖民地与非殖民地最大的区别在于投入——殖民地的税率就算再低,交的钱最后也都会花在宗主国上。而殖民地得不到任何的建设资金,出了事也没钱赈灾,当地居民必然会产生怒气。
同时,殖民地如果出现问题,宗主国也可以甩手不管,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所以,建设行省的投入实际上要远高于殖民地。
约瑟夫看着棋盘,有些不舍地用“车”换掉了对面的“马”和“兵”,点头道:
“您说得没错。这意味着我们要在突尼斯投入不少资金,尤其是前期。”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值得的。突尼斯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同时又有位置极佳的良港,如果建设起来,很快就能收回前期的投入。甚至,这里未来会成为法国的重要经济支柱!”
他很清楚后世北非对法国的重要意义。即使没怎么好好建设,北非也一度是法国成为世界大国的基石。
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像样的法国总统希拉克就曾说过,“没有非洲,法国将沦为三流国家”。
眼下,法国想要和英国一争长短,只简单地从北非掠夺资源是完全行不通的,毕竟这里远没有英国在美洲和印度的殖民地那么辽阔。
既然量比不过,那就只能比质。
将突尼斯发展起来,成为法国的核心区域,达到和欧洲的领土接近的生产力。这样的地域对于国家实力的贡献,将远不是美洲或远东可比的。
约瑟夫看向贝尔蒂埃,继续道:
“您知道吗,相较于英国、西班牙的那些殖民地,北非有个无可比拟的优点,那就是距离我们非常近?马赛与比塞大港只隔着不算宽的地中海。从科西嘉岛出发,就算是比较慢的船,到突尼斯也就三天航程。比从里昂到巴黎用时还短。
“英国人注定会失去美国,因为从伦敦发出的政令要40多天才能送达费城。同样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英国人也得一个半月后才知道。
“您看着吧,以后印度也会脱离英国,因为那同样是非常遥远的地方。
“而突尼斯却不同。只要我们在这里站稳了脚跟,谁也不可能让它离开法国的怀抱。”
他在心中补充道:除非这里民族意识觉醒,从内部闹独立。所以,趁现在民族觉醒的风暴还没在欧洲蔓延开,尽快将法、突之间的认同感培养起来,往后就真的是铁板一块了。
当然,除了对“同宗同源”的认同,让更多的法国人移居突尼斯,才是最可靠的手段。
毕竟,突尼斯眼下也就不到180万人口,其中还有十几万是欧洲裔。只要移民政策合适,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就会变成物理意义上的同宗同源了。
贝尔蒂埃以前只知道王太子殿下的军事、战略眼光过人,政治手腕惊艳,没想到他对国际格局也有这么深刻的认知。他的心中立刻又冒出了“神眷之子”这几个单词来。
因为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如何解释年轻的王太子会有这么多超前的见解和策略的。
他心中思绪翻涌,手上却没有停下,将“后”向前推了几格,轻声道:
“殿下,将军。”
约瑟夫打量着棋盘,无奈地笑道:
“看来是绝杀了。您的棋艺真是太厉害了。”
“您太气了。”贝尔蒂埃收拾着棋子,随口道,“说起棋艺,有个名为肯培伦的匈牙利人发明了一台叫‘土耳其人’的机器。那是一台会下棋的机器。我曾跟它下过一次,只坚持了14步,就被它击败了。”
这么牛?约瑟夫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阿尔法狗”,但马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时代连蒸汽机还没整利索,怎么可能出现人工智能?
他旋即想起,以前好像在论坛上看到过这事儿,最后证明是个骗局——有人躲在机器里,用磁铁控制棋子对弈。
于是他朝总参谋长眨了眨眼:
“贝尔蒂埃中校,我可以告诉您一个诀窍,帮您轻松战胜那个‘土耳其人’。”
两人正说着,就见佩尔娜敲门而入,对他们分别行礼之后,有些紧张捏着衣角道:
“殿下,指挥官大人,我听说最近军团里有不少士兵患上了痢疾。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这个时代的人们完全不接受女医生。佩尔娜也就能在思想开明的约瑟夫身旁服务。她来到突尼斯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因晕船而被殿下照顾了一路,所以此时,很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
约瑟夫点头:“我代表士兵们感谢您,佩尔娜医生。不过,您还得换上男装才行。”
“嗯!多谢殿下!”
……
巴黎。
罗亚尔宫。
奥尔良公爵就着窗口的阳光,惬意地看着最新的《巴黎新闻》报。报上登载了一些突尼斯的事情,虽然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但据说那里已经陷入了混乱,战火蔓延得遍地燃都是。
很显然,毫无政治经验的王太子搞砸了!
他开心地轻声哼起了舞曲,抬眼间正瞥见儿子从窗前经过。
他感觉菲利普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忙揉了揉眼睛,叫住了儿子仔细打量。
明媚的阳光下,后者的脖子上有大片红色的丘疹,左眼也红得厉害。
奥尔良公爵当即皱起了眉头,关切地问道:
“菲利普,你生病了吗?”
沙特尔公爵露出不在意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浪漫的爱神病而已,亲爱的父亲。”
奥尔良公爵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所谓的“爱神病”,就是贵族们给梅毒起的绰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