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白天。”她强调道。
“太阳都已经落山了。”袁相柳道。
“还没黑呢,顶多算傍晚。”苏潇道。
“我们可以把门窗都关上……”袁相柳凑到苏潇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苏潇脸红,觉得这人真是不要脸到极点,色令智昏的正想答应,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面接近,一个小厮突然闯了进来。
小厮一脸焦急,也没想那么多,都忘了敲门通报,直接小跑进了书房。
待进门后一抬头看到书桌后面姿势暧昧的老爷夫人,小厮整个人悚然一惊,忙又转身退了出去,告饶道。
“小人无礼,大人莫怪罪。”
“……”苏潇。
她直觉不好意思,赶紧从袁相柳身上起来,一张脸更红了。
袁相柳倒是神色如常,清了清嗓子道,“出什么事儿了?进来说。”
小厮赶紧又进来,跪在地上行了个礼,道,“大人,夫人,云珠小姐又把人家的孩子揍哭了。”
这个“又”字用得就很灵性。
苏潇只感觉头疼。
要说她生的这两个小崽子,还真不愧是她和袁相柳合作生出来的,非常青出于蓝胜于蓝。
刚生两个小家伙的时候,苏潇也曾母爱泛滥了一阵子,满月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长开了,白白胖胖,玉雪可爱,漂亮的眼睛遗传了袁相柳,挥着莲藕似的小手臂笑个不停的时候,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苏潇当时对两个崽儿喜爱得不得了,甚至一度忽略了袁相柳,被袁相柳控诉她喜新厌旧。
可惜,这孩子长得实在太快了!
很快就能走,能跑,能说话,也有了自己的性格。
苏云醉还好,比较喜静。
但是苏云珠……
苏云珠三岁的时候,就喜欢舞刀弄枪这一类的玩意儿,听话本子也喜欢听侠行走江湖的,整日追着商队里几个身手好的叫师父,吵着要学武功。
几个师傅对着可爱的小家伙招架不住,教着苏云珠练一些基本功,也算强身健体。
苏云珠学得很快,而且越学越多,如今虽然才是个五岁的小豆丁,却已经整天拿着师父给她做的木刀到处找人比武了。
当然,小孩子的比武和杂耍差不多,没什么真功夫在里面,苏云珠最多比同龄的孩子厉害一点罢了。
而且她虽然喜好舞刀弄枪一类,但在苏潇的严厉管教下,并不会以强欺弱欺负其他小朋友。
但是因为苏云珠喜好的带动,这附近好多小朋友都喜欢上了耍大刀,人手一个木刀木剑,时常要来一番比试。
苏云珠力气天生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大,比起男孩子也不输,家里又有正经的武师教导,自然更胜一筹。
小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也幼稚,很多孩子输了比试不甘心,当场就能嚎啕大哭一顿。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苏潇不知内情,还以为自家崽儿欺负了人家,好一顿道歉。
后来知道了前因后果,并且在又发生了几次类似的事件之后,就只剩下头疼。
“这个小崽子,真是一天也不安生!”苏潇咬牙切齿问家丁,“她在哪儿呢?带我过去看看!”
小厮忙转身带路。
袁相柳和苏潇一起过去。
到了前面院子,远远就听到宅子门口传来男孩儿的哭声。
苏潇和袁相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
等到出了宅门,却不是想象中的邻居家小孩儿在哭。
苏潇看着捂着脸站在台阶上哭得投入的安玉城,又看看后面的乔涵和安逸辰,一时愣了下。
袁相柳也微微一愣,但很快便认出了安逸辰,迎上前道,“安大人。”
“袁大人。”安逸辰看到袁相柳便笑开来,热情地上前招呼。
袁相柳道,“还以为安大人要过两日才到,没想到这么快。”
“这还得是袁大人把盐州路修得好,这一路平坦,再配上那好用的橡胶轮子,真是半点都不耽搁。”
两人寒暄的时候,安玉城一直没停哭声,苏潇见状顾不得和乔涵寒暄,赶紧上前先哄孩子。
“别哭了,这是怎么了?来和婶婶说说,是不是云珠欺负你了?”
“我才没有欺负他。”苏云珠将木刀挂回了腰上,从台阶上下来,理直气壮,“阿娘,是他自己功夫差,输了比武还要哭鼻子,羞羞脸。”
安玉城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苏潇一阵头疼,将苏云珠推开,“你先边儿去。”
正还想再哄几句,乔涵先一步伸手把安玉城给拉到了旁边,说,“不用管他,云珠说得对,是他技不如人还要耍赖,如今在这儿哭就更是丢人,愿意哭就让他哭吧,咱们进去说话。”
“……”苏潇。
她抬起头看了看乔涵,知道这位一定就是安夫人了,笑着道,“那怎么好,怎么说也是小孩子,还是要哄哄的。”
她转头问苏云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又拉着人家比武了?”
“不是我拉着他,是他自己跳出来要和我比武的。”苏云珠道。
“是啊。”乔涵附和,把之前发生的事儿和苏潇说了。
在安玉城拿着木剑主动挑衅了苏云珠之后,两个小家伙便战成了一团。
乔涵家里是开镖局的,从小就习武,在女镖师里边儿也是数一数二的功夫。
安玉城像她,从小喜欢这些,她也就教孩子练一些基本功夫。
这个年纪倒也学不了什么招数,但是能比同龄孩子身手要敏捷得多。
平时安玉城和家里那帮孩子玩儿,总是赢多输少的那个,相当于那一片的孩子王。
乔涵早习惯了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也就没有拦着,和安逸辰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小家伙你来我往。
几次交锋之后,安玉城很快就落了下风,不多时就被苏云珠按在地上。
苏云珠得意扬扬,“你输了。”
安玉城在家里是左邻右舍的孩子王,很少会输,更不用说输给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一时间心里有些接受不了,撑着身子不肯认输。
“我才没有。”
“你就是输了。”苏云珠骑到他身上,压着他,“快认输!”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有一些好胜心的,苏云珠也不例外,肯定是不会纵容安玉城的口是心非。
安玉城同样也有胜负欲,也不想认输,挣扎着想把苏云珠从身上拽开,两人就地滚的姿势又过了几招,安玉城还是不肯认输,大有耍赖的模样。
乔涵一看这怎么行,堂堂男子汉居然敢说不敢认,当即上前将安玉城给揪了起来,照着屁股拍了两下。
“输了还不认,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安玉城本来就委屈着,接受不了自己输的事实,听到娘亲也向着外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哭的声音很大,里面的小厮听到动静出来瞧了瞧,还以为是苏云珠把人打哭的,于是便赶紧进去和苏潇还有袁相柳禀报。
听完了前因后果,苏潇只能感慨一句小孩子之间奇怪的胜负欲,然后将安家三口人请了进去。
安玉城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真的没人理他了,哭一会儿也就不哭了,擦干眼泪后臊眉耷眼地走在后面。
苏云珠昂首挺胸地走在他前头,拍了拍腰上的大木刀,得意地问,“我厉害吧?”
安玉城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不回答。
“你再怎么哼我也是厉害!”苏云珠自信地神采飞扬,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儿手帕包着的糖,递给了安玉城。
“其实你的功夫也还挺好的,比二牛他们的功夫都好,以后你跟着我吧,当我的小弟。”
二牛是常和苏云珠一起玩儿的一个附近普通人家的孩子,也算是附近这些小伙伴儿里面身手最好的,仅次于苏云珠和苏云醉。
苏潇和袁相柳在苏云珠交友上面并没有门第之分,所以苏云珠的玩伴很广泛。
同知家的小孙子……
菜市场小贩的孩子……
商队里面几个师父的孩子……
总之能玩到一起的都聚到一起玩儿,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安玉城瞧着苏云珠手里的糖,四四方方的用油纸包着,剥开之后里面七彩斑斓,像是琉璃一样引人垂涎的颜色。
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之后伸手接了过来。
将糖放进嘴里,出乎意料的非常好吃,酸酸甜甜的,口感也是软硬适中,在京城他都没吃过类似的。
安玉城眼睛亮了起来,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顿时也忘了之前的难堪,赞许道,“这糖还挺好吃的。”
“是我爹爹给我做的,叫琥珀糖。我还有好几罐子。”苏云珠道,“你喜欢吃可以送你一罐子,不过你得当我小弟!”
她的东西可不是随便给人的,只有她那些收拢的手下才有份儿。
安玉城其实心里是承认苏云珠很厉害的,此时也就借坡下驴。
“那我就给你当小弟好了。”他勉勉强强地说,“我还没给人当过小弟呢,在京城那片儿我一直是大哥!”
“在盐州城我才是老大!”苏云珠拍拍胸脯,又伸手在安玉城肩膀上拍了一下,“以后我罩着你!”
……
“这几日在收拾东西,家里乱了些,见笑了。”
进入正堂,看着墙角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乔涵目光顿了顿,苏潇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哪里。”乔涵笑笑,“我们这次来盐州也是大箱小箱,东西又多又杂,还总觉得丢东落西的。”
几人一边聊一边坐下,下人过来上了茶和果子点心。
乔涵这一路难免口渴,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发现这茶有些特别。
一股浓郁的果香,带着微微的甜味,并不是热茶,而是冰镇过的凉茶。
倒是很适合这暑热的天气喝。
“这茶真不错,又凉爽又解渴,还带着点儿甜。”乔涵放下茶盏,又拿起一块芒果干吃,道,“袁大人和袁夫人果然是奇思妙想甚多,这几年可把盐州改造得翻天覆地,我们今日从城外一路过来,真是大开眼界。”
“可不是,如今这盐州已经成了抢手的任地,我这次调任过来可是羡煞京城很多同僚的。”安逸辰笑着附和道。
“安兄过奖了。”袁相柳道,“其实也不都是我和夫人的功劳,主要还是通了海商,我又曾与夫人去过爪哇国,许多东西都是从那边学过来的。”
“那个黄包车就是吗?”安逸辰问。
袁相柳点点头,“正是,我和夫人去爪哇国的时候,下了船码头上就有很多这种车,当时也觉得很新鲜。”
安逸辰是听说过袁相柳三年前那次出使爪哇国的。
正常这种出使别国的事儿,都应该是使臣来做。
但是爪哇国比较特殊,距离盐州又相对比较近,而且袁相柳认识许多爪哇国的海商,于是在三年前大盛想要和爪哇国建交的时候,皇帝便让袁相柳主理,其他使臣随行,出使爪哇国。
两国建立了邦交,这几年一直通商友好,彼此都受益良多,盛朝也越发的国富民强。
“这爪哇国还真是有意思,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夫人若是也能去一趟就好了。”安逸辰向往的道。
几个大人这边聊着,另一边苏云珠也没闲着,她将新收的小弟带去了书房,给安玉城介绍苏云醉认识,也顺便给苏云醉看看自己的新小弟。
两人进入书房的时候,苏云醉正在长长的书桌后面埋头写字。
他个子已经算是同龄孩子中比较高的了,但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他坐的椅子又有些高,连腿都落不到地上。
然而苏云醉却是一脸认真的模样,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与年纪不符的严肃,拿着羊毫笔,手非常稳,一笔一划地照着旁边的字帖临摹。
安玉城本来是和苏云珠聊着天儿进门的,见到这一幕无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聒噪,自觉地安静了下来,凑过去看了看苏云醉写得如何。
一张纸已经快要写完了,都是非常简单的字,横撇竖捺字迹工整,但是安玉城一个也不认识。
他自幼喜欢舞刀弄枪,而且才五岁,也不到启蒙的年纪,虽然安逸辰早早就教他念诗读书,教一些儿歌,可是安玉城都不感兴趣,一看到书本就困,一个字也没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