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潇见过池期徇,池期徇一直在调查袁相柳,自然也认识苏潇,见到她一双眸子都瞪大了,颇为不敢置信。
“袁夫人?!”
“你还知道我是袁夫人呢。”苏潇冷笑着走上前。
“这人调戏我们家姑娘。”翠萍赶紧告状,“还要打人。”
苏潇想也知道,严华不是那种无端惹事儿的人,能让他当众动手就一定是难以忍受的事儿。
加上池期徇从前就作恶多端,想都不用想问题出在谁身上。
不过此时听到翠萍解释原因,苏潇还是一阵无语。
这池期徇还真是个好色之徒,韬光养晦低调了两个月,让人挑不出错处,如今看到漂亮姑娘却没忍住调戏。
也怪苏兰心长得实在太漂亮,满盐州城都找不出来的绝色,估计池期徇一时上头,都忘了自己要韬光养晦的事儿。
苏潇走到池期徇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登徒子。
“池老板还真是没记性,可是忘了上次那池六因为好色被处以鞭刑?听说伤了根本,以后在这事儿上都不行了。池老板难道就不怕步你那下属的后尘?”
“袁夫人说笑!”池期徇咬牙切齿,膝盖疼的让他站不起来,只能这样卑躬屈膝和苏潇说话。
“我不过是想请这位姑娘喝一杯茶而已,姑娘不愿意便算了,只是她身边的小厮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
“那不是她身边的小厮,是我身边的人。”苏潇颇为傲然的指了指身后沉默不语的严华。
“我这小弟弟跟我性子一样,路见不平都得拔刀相助一下,何况是自家人,更要保护好。”
“不说是池老板你,就算换了哪个府衙的官员,敢这般调戏我堂姐,都少不了一顿胖揍!”
她垂眸撇了眼池期徇都没见血的膝盖,加重语气,“池老板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池期徇。
他没想到苏潇会这样不给他情面。
虽然苏潇是官眷,但他也是这盐州城有名的商贾乡绅,又有功名在身,居然说打就打,连场面话的道歉都不肯。
“池老板应该感谢有人及时阻止了你,不然真让你占到便宜去,到时候可就不是一顿胖揍这么简单了。”
苏潇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暗含警告。
“要是真行了阉割之刑,你家里那些妻妾可怎么办呢?”
“你!”池期徇气的头晕,被狠狠噎住。
苏潇却已经懒得再理会他,转身叫上众人,“都吃完了吧?那就回去吧,好好的一顿饭这么扫兴。”
说完就带头下楼,翠萍赶紧扶着自家小姐跟上,严华断后,余光一直注视着池期徇这边的动静。
若池期徇敢轻举妄动,他绝对要挟对方一条胳膊一条腿儿。
幸得池期徇还算识时务,虽然气得都快晕过去了,脸红脖子粗的,但到底是没有再往上冲。
他带来的那些下人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呢!
一直等到苏潇他们下楼离开,池期徇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地上起不来的一众手下,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让人家一个人打成这样,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明天都给我滚出池家去!滚得越远越好,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
“那人是谁呀?你们认识的?”回到马车上,苏兰心才问苏潇。
苏潇和她说了一下池家的背景,道,“小柳抓不住他什么证据,没法随意处置,暂时留他一留。他也算聪明,最近都很低调,没想到今日因为你破了戒。”
苏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半真半假地叹气。
“看来还是我不够好看,我若长成你这样子,这些日子经常在街上逛,池期徇怕是早就按捺不住来调戏了。”
“你是知府夫人,他就算是再没脑子,也不至于敢去调戏你。”苏兰心道。
“今日他怕是见我孤身一人,又看到翠萍装菜,以为我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子,能随他拿捏,这才过来。”
一开始池期徇明显是想以财力诱惑苏兰心的,只是话赶着话,翠萍激怒了池期徇,这才让池期徇失去理智。
其实若苏兰心不认识苏潇,或者今日没有刚好在这个酒楼闹起来,池期徇也是有自信能占上上风的。
就算闹得不好看,他每个酒都给塞一些银子,谁也不会传出去。
谁知他运气不好,正好就撞在枪口上。
……
池期徇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或者说自从袁相柳上任之后,他就挺倒霉的。
大盐商被抄家,靠山倒了,人脉自然也少了,又不敢张扬,最近都很低调的韬光养晦,少赚了许多脏钱,生意也被抢了一些。
今日这又挨了一顿揍,回府之后池期徇心气儿不顺,拉着小妾好一番折腾。
正在兴头上,房门被敲响,外面管家传话。
“老爷,几位老板过来说有急事要见您。”
“老爷别走嘛……”小妾搂着池期徇的脖子娇媚道。
若换做往常,池期徇估计会让那些人等着,等到他尽兴再出去。
如今多事之秋,却不敢像之前一样狂妄,说了句“回来再好好收拾你”,池期徇扔下小妾,赶紧去前面见人。
“池老板。”
“池老爷。”
一个个与池期徇生意来往过密的商户们纷纷凑上来问好,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池期徇懒得与他们寒暄,开门见山问,“这么晚过来什么事儿?”
有什么事儿非得这么着急见他不可?
几个商户见池期徇腰带都没系好,一副浪荡模样,显然是刚从床上下来,也不敢多磨叽别的。
“实在是有急事儿,不然也不敢打扰池老板。”
“咱们手下的佃户大批都跑了,还有原来卖咱们海货和水果的那些村民,今年也都不肯卖给咱们了。”
“这都两个多月了,下边儿的人一直没收上来多少东西,已经答应好雍州的商户,要是交不上货,咱们可是要赔钱的。”
几个商户七嘴八舌,吵的池期徇头疼。
池期徇捏着太阳穴,感觉先前被打的膝盖还隐隐作痛,在椅子上先坐了下来。
他手下生意不少,除了盐务生意插手不了之外,这盐州城大大小小的其他生意他都能插一脚。
盐州能赚钱的行当不多,池家主要还是靠多寻买兼并土地,然后压榨底下的佃户给他干活儿。
外面佃户和地主的分成都是三七分,有的地主心善,少收一成就是四六分。
池期徇则不一样,他和佃户之间的分成是二八,他拿八成,只给佃户留下两成。
池家下面田地又多,每年三季的成熟,都能让池期徇靠佃户们赚上不少。
盐州贫苦百姓多,虽然他压榨的厉害,也还是能给他招揽到很多佃户,因为没地的人家大把人在。
另外,池家还会收一些海货和水果,晒干了拿到雍州去买。
两州相邻近,再远的话池家就懒得走了,那样要组建商队,招揽许多身手好的人,前期投入太高,池期徇懒得在这上面上心。
和雍州的生意也做了有三年,年年都提前签契书,不然池期徇不敢收购,怕卖不出去。
他愁的是卖,从来没愁过收。
从村民那里收水果海货是非常便宜的,一文钱好几个椰子都能收得来,水果更是一筐两文钱这种低价。
那些村民没有别的出路,自家又没车,路又不好,没法自己弄到雍州城去卖,就只能低价卖给池家。
这几年靠着这些池期徇也赚了不少,下面的人都非常老实听话,任由压榨,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人还会有不听话的一天,听这些商户们说着这话都觉得天方夜谭。
“他们不卖给咱们,难不成要烂在地里?还有那些佃户,饭都吃不起了,还来讨价还价?别家又哪有那么些地给他们种!”
池期徇嗤之以鼻,觉得这帮人怕不是疯了。
几个商户都面露古怪,看着池期徇的眼神倒像是池期徇自己疯了。
其中一个商户忍不住先开口道,“池老板有所不知,那些村民先前卖不出去东西,自然是多低的价格都肯卖给咱们的。”
“但是如今有别的地方比咱们出价要贵得多,两个椰子就给一文钱,咱们这边五个才一文。这些村民自然就都更愿意卖给价高的。”
“那些佃户也是。”另一个商户接话,“原来是没有多余的土地给他们种,他们只能答应咱们的二八分成,可自从这新任知府大人上任之后,又是修路,又是作坊招工,现在无论去哪儿干活一天都不下十文钱,只要有手有脚的勤劳汉子都饿不着。”
“是啊。”又一人接话,“现在连那年轻一些的女子都能赚上个六文八文的,比种地旱涝保收多了。”
“路现在还在修着,各种作坊也越开越多,还一直招着人,十里八县的村民几乎都有营生可做,没营生的自家种些水果、打些椰子拿去卖,也能贴补家用。”
那商户说到这里停住了,后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不起饭的人少了,被迫接受压榨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当吃不饱饭的贫苦人越来越少之后,对耕种地主土地的需求也就少了。
别人家地主三七或四六的分成,地虽不算多,但却足够覆盖如今有需求的人。
这些人肯定首选这些地主。
于是挑挑拣拣之后,池期徇和交好的这几家商户就成了被剩下的周扒皮。
眼看着又一季耕种到了,今年来他们这儿报名的佃户寥寥无几,仅有的那几个也都是前几年欠了他们银钱粮食的,不得已才只能继续受他们压榨。
但是若再让这些人十几文钱一天赚下去,只怕下一季耕种的时候,他们一个佃户都招不到也未可知。
几个商户这般想法并非杞人忧天,连池期徇心里都明白,盐州内的百姓已经非常不满他们了。
只是先前没有办法,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让那些百姓越过越好,别说是继续受他们的压榨,甚至可能会生出反抗他们的想法。
他这几年过得顺风顺水,背后撑腰的人多,确实也做下不少恶事,而且还纵容手下人干了许多事儿。
光是结仇的商户都有十之八九,更不用说受他们迫害的百姓,若是有一天这些人联合起来,只怕他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韬光养晦只是暂时的办法,不能一劳永逸,池期徇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低声下气的隐忍,愤恨地咬紧牙关。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尽量放平语气,“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眼下这样也确实是为难。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暂时没别的办法,咱们也就只能先退一步了。”
几个商户听他这么说,眉心这才缓缓舒展开来,一个个讨好地笑着说,“池老爷英明。”
池期徇太了解这些老滑头了,说什么是来找他商量对策,其实就是想要他这么一句话。
从前他依附盐商,这些人依附他,他们联合起来定下了二八分成,压榨下面的百姓,让那些百姓无可选择。
这些商户们听他的话惯了,如今也不敢私自把分成改掉,那样明显就是拆他的台,打他的脸。
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儿过来哭穷,说白了还是想让他同意,只要他放话了,那些人怎么做就都不怕他生气报复。
一群老狐狸!
池期徇虚与委蛇的又和几人寒暄了一会儿,让管家将人好好送出去。
等人都离开后,室内安静下来,池期徇气的摔了一个杯子。
“这个袁相柳,专和我作对!从他上任之后,这盐州城就没好事儿!”
管家送完人回来,看到池期徇在那儿独自骂人,地上一堆碎片。
他招手让下人过来把碎片收拾了,然后舔着脸上前道。
“老爷别气,那袁大人还年轻,想要做出政绩来,这些日子他也得罪了不少商户,恨着他的人就多了。”
池期徇面色稍缓,撇了管家一眼,“我让你接的人接来了吗?”
“今儿个上午就已经到了,正要向老爷禀报呢。”管家笑着道,“我让底下的人暂时把那三人安排在庄子里,免得在这城中乱窜会被府衙的人发现。”
“做的不错。”池期徇满意的点点头,心气儿总算是顺了些,又问,“燕王还有多久到?”
“今儿个刚收到书信,三天后就到,到时知府会携全盐州城的人跪迎,王爷让咱们准备着,那日众目睽睽人最多的时候把事情闹开来。”管家道。
“那确实最合适。”池期徇缓缓勾起唇角,带着几分得意和解恨,“我倒要看看,袁相柳到时候要如何收我送他的这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