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日,这一批新科进士的官职便都陆续派发了下来。
而作为官职最早被派发的袁相柳,也要准备赴任了。
在赴任之前,新科进士们要先回乡省亲。
袁相柳的任地在盐州,最南一带,途中正好经过永昌府,顺路就能把亲省了,出发的也就比其他人更早一些。
接下来几天,苏潇都在准备出发前的事宜。
东西多,人也多,需要安排的事儿就多。
一直等到秦轻羽的官职派发下来,众人终于起程出发。
马车队伍行至京郊,袁相柳带苏潇下了马车,换乘马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见男人一脸神秘的样子,苏潇颇为好奇,翻身上马,和袁相柳并驾齐驱,很快来到一片山林脚下。
远远的,苏潇便看到许多帐篷扎营在野地上,还有一些穿着盔甲的士兵在附近收整东西,将地上的帐篷收起来,并一些其他东西,往马车上装。
这些士兵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出训练有素,东西码放的也是那样整齐。
“这是……”苏潇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翻身下马。
一个军服有些不同的首领模样的人跑过来,到跟前便朝着袁相柳单膝跪下行礼。
“袁大人。”
“安参领起来吧,不必多礼。”袁相柳扫了一眼那边正在忙碌的士兵们,道,“我们的马车已经到前面了,安参领收拾好了就可以过去。”
“是。”安参领应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苏潇。
“这位是我夫人。”袁相柳看出他有话要说,问,“出什么事了吗?”
“皇上过来了,在主帐里面。”安参领道。
袁相柳微微一顿。
苏潇更是惊讶不已。
皇上来了?皇上居然出宫了?
“带我过去。”袁相柳道。
主营帐比其他营帐要大上很多,也只有这边暂时没有士兵过来拆除,门口一圈儿守卫非常森严。
苏潇跟着袁相柳掀开帘子进去后,便看到一个背对着他们站着,穿着一身明黄色衣服的清瘦身影。
听到动静,对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少年清俊的脸。
苏潇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见皇帝,不禁愣愣地盯着对方看,一时间都忘了行礼参拜,还是旁边袁相柳拉了拉她,她才反应过来,和袁相柳一起跪拜见礼。
“参见圣上。”
“参见皇上。”苏潇学着袁相柳一般说。
“爱卿请起,不必多礼。”小皇帝比苏潇想象中还要温和一些,甚至过来亲手扶起了袁相柳,态度非常亲和。
“这位就是袁爱卿的夫人吧?果然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朕刚刚在营帐门口看到你们两个策马而来,很是快意。”殷天凌目光移到苏潇身上。
今年新科进士会骑马的都不多,游街时前面都有侍卫牵着马。
女子会骑马的就更是很少。
苏潇今天穿着一身红衣,策马奔腾的明媚模样,确实让殷天凌眼前一亮,想起儿时一些快乐自由的时光。
“皇上过奖了。”袁相柳道。
苏潇也学着他自谦了一句,然后又偷偷看了两眼殷天凌。
如袁相柳所说,确实少年老成,不笑的时候眉头总是隐隐蹙着似的,一副忧国忧民的严肃模样。
殷天凌此番前来是特意送别袁相柳,十分礼重,与袁相柳交代了一番,便带着袁相柳和苏潇出了营帐。
这时,那些士兵的东西都已经收拢得差不多了,随时待命出发。
“此去山高水远,爱卿切莫记得,一切以珍重自身为主。”
殷天凌对袁相柳殷殷叮嘱,眸中有关切之情。
“多谢圣上挂心,臣必定不负所托。”袁相柳道。
“皇上,该回宫了。”一个小太监从不远处过来。
苏潇顺着他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林荫路上已经备好了车撵。
殷天凌又与袁相柳交代了几句,便随着太监离去,在精兵甲将的保护下上车离开。
殷天凌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带走,留下了大部分的侍卫,包括安参领。
苏潇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小皇帝派给袁相柳的人,足足一千人,既是做随行保护,也方便上任后差遣。
这些人都是宫内调遣的精兵,训练有素,武功不低,里面还有一些擅于打探消息的暗卫,属实考虑得很周到。
“走吧。”袁相柳一声令下,众人整齐划一出发。
归队后,看到这么多的精甲强兵,秦轻羽很是意外。
“这都是皇上派给你的人?”他问袁相柳。
秦轻羽这次回乡省亲加上任,宫里也有派兵保护,但是也才六个人,别的官员最多也不过十几人。
袁相柳这一千人听起来好像不多,但排列起来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比一城知府可用的亲兵还多。
秦轻羽略一想,便也明白袁相柳此行凶险,道,“会不会太招摇了?”
“就是要招摇一点。”苏潇接过话道,“看到这么多人,就算有人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其实也可以让这些人暗中保护,但那样这一路不知道要多少麻烦。
盐厂幕后的势力只怕想要提前给袁相柳下马威,直接用精兵强将震慑了,也省得那些人狗急跳墙来骚扰。
秦轻羽想想也是,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秦公子这次被派到哪里了?回乡之后要去哪里上任?”苏潇突然想起来问。
秦轻羽昨日官职才派发下来,今早就匆匆出发,以至于苏潇一直都忘了问秦轻羽的官职和任地。
秦轻羽未开口,先露出了笑容,肉眼可见的开心,“在秋林县,秋林县县令不久前提任,吏部便让我补了这个空缺。”
“秋林县?”苏潇和袁相柳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那可不就在安平县邻县吗?
这还真是缘份。
为了避嫌,官员是不能在老家任职的,所以就算安平县有空缺,也不会让秦轻羽补。
但是能在紧邻的秋林县任职,和在本县也差不太多了,坐马车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儿。
这样一来,也能让苏潇行不少方便。
他们这一去盐州任期五年,只怕五年之内都很难再回来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强龙难压地头蛇,有秦轻羽在,苏潇的生意和家人都能得到照拂。
有事情找秦轻羽,肯定比找别人更快更好使。
“以后还要多靠小秦大人照拂了。”苏潇揶揄。
“自然,自然。”秦轻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就算不看和袁相柳的交情,只看在苏兰心的面子上,他也必然会照顾好苏家这一门亲戚。
……
一路辗转,途经永昌府时,因为知府和镖局的宴请耽误了两日,到安平县时已经近夏。
天气越发暖和起来,整个县城比起离开时却没有太多变化。
街上还是那般熙熙攘攘,宅子里面除了多一片花开,也没太大变化。
袁相柳考中的消息早就通过书信传回来,苏潇他们回来还不过半日,各处亲戚就全都登门拜访。
有苏三叔这种原本就交好的,真心为袁相柳高兴,自然热络无比。
也有一些许多年不联系的外戚,也不知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这个叔伯,那个姑姑,全都来攀亲,很多苏潇都不记得有这么一门亲了。
各种商业的请柬她也收到不少。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便是如此,袁相柳一人得道,明明也不算实打实的苏家人,这些人却都想来沾亲带故的鸡犬升天了。
苏潇对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没留情面,让大壮随便塞些东西,都给打发走了。
盐州事务多,需快点上任,他们只打算在安平县留三天。
这三天时间安排的就格外满,其中刘县令的宴请就要占上一天。
苏潇和袁相柳一早起床,一番穿戴之后,苏潇帮袁相柳系上腰带,没睡饱地打了个哈欠。
“这刘县令还真是够积极的,咱们昨日下午才回来,今日就迫不及待宴请,听说还在湖上面弄了艘游船?花样倒是多。”
苏潇嗤笑一声,想起上次在永昌府知府的那次宴请,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刘县令不会也想给你塞一堆小妾吧?”
她真是不知道这些当官的都是什么毛病,自己三妻四妾,还非要往别人家里头也塞。
之前在京城,苏潇就对这些不厌其烦,好在那几个侍郎送过人之后,倒是没有别人再送人讨嫌。
谁知回来时,永昌知府居然也要送袁相柳女人,还是对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姐妹花。
苏潇当时看着那对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姐妹,当场脸就绿了,直接回拒。
京城那些盘根错节的京官她得罪不起,一个永昌府的知府,和袁相柳官职平级,且以后又没多少交集,苏潇可不打算给面子。
“有潇潇在,他便是想给,潇潇也可以当场拒了。”袁相柳伸手在苏潇下巴上勾了勾,认真欣赏着她这副沾酸捏醋的样子。
苏潇想想也是,舒心了一些,理了理衣襟,摆出正宫的架势。
其实她也知道袁相柳答应宴请的用意。
别的邀请也就罢了,都能找借口推了,但刘县令掌管安平县,也算地头蛇了。
苏潇大部分生意产业还留在这儿,打好关系是有必要的。
来到星月湖,下马车的时候,苏潇微微顿了一下,转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怎么了?”袁相柳一只手牵着她,也跟着她往后看,但没发现什么。
“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们似的……”苏潇微微皱眉,从远处收回了视线。
不光是这一次,这一路回来,她偶尔在栈住宿时,就会有这种错觉。
只是一直也没抓住人。
“随他们去吧。”袁相柳浑不在意道。
他即将上任盐州,有一些势力盯上他也不奇怪。
只是他身边精锐人手众多,那些人想动手也并不容易,既然荒山野岭之地他们都没敢露面,到安平县这等繁华之处,就更不敢了。
苏潇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没有过分在意,和袁相柳一起来到湖边停靠的游船附近。
“袁大人,袁夫人,里面请。”张师爷早已在甲板上候着,一见两人便点头哈腰地引着两人往里面去。
苏潇淡淡点头,细细打量了一番这艘大游船,当真是极尽奢华。
地上全都铺了绒毯,一侧甲板上面一个穿着轻薄的女人正在弹着古琴,琴声悠悠,一阵风吹过来,脂粉的香味儿淡淡飘过。
“袁大人驾临,真是让下官这儿蓬荜生辉啊!”
“秦大人,好久不见啊!”
进入四处无遮挡的船舱之内,刘县令笑呵呵地迎上来。
他身后还带着三个人作陪,苏潇一眼扫过去,目光却是顿了一下。
跟在刘县令身后、本来准备上前阿谀奉承的吕清河也愣住了。
他看了看袁相柳,又看了看苏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吕清河娶的是刘县令家的一个庶女,并不受重视,县令最初对他也不冷不热,若非他会溜须拍马,又在去年中了秀才,刘县令也不会让他陪同。
先前,吕清河只听说刘县令要请一个从京城回乡省亲的大官儿,是新科状元,如今官居知府,虽不是在本地任职,但也是朝中正经的五品大员了。
却不知这所谓的大官……居然会是袁相柳……
而另一位秦县令,居然是……
吕清河看向秦轻羽,心中涌上嫉妒。
连这种呆子都能获得七品官职,他却蹉跎到如今,低人一等。
“袁大人,秦大人,这位是犬子刘安,小婿吕清河……”刘县令几句恭维之后,便给袁相柳和秦轻羽介绍起了身后的人。
袁相柳视线淡淡落在吕清河身上,没有说话。
他可以不说话,但是吕清河也那么愣愣的,就太失礼了,刘县令不满地在背后推了吕清河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
吕清河回过神来,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心里随之蔓延上来的便是屈辱,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本不屑一顾的袁相柳,有一天会踩到他头上。
可面对刘县令虎视眈眈的注视,他不敢失礼,不得不屈辱上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朝袁相柳笑着问好。
“袁大人好,秦大人好。”
袁相柳仍旧没有理会他,拉着苏潇的手过去桌前。
苏潇也没多看吕清河,她可还记得上次袁相柳吃醋的折腾,现在想起来都感觉腰子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