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菜请了村上擅厨艺的两个妇人,写礼账也请了村上的一个老童生。
桐乡村读书人不多,吕清河显然是不能请的,老秀才也不会屈尊降贵的来写礼簿。
另外就是老童生了,张童生少时就中了童生,一辈子科考和搓磨,却始终没能更进一步,既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一辈子是个老光棍儿。
不过张童生很有文人风骨,即便是岁数大了,也还是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净利落,一手字写的更是漂亮,坐在桌子后面手提着笔的模样很有几分气场。
苏潇偶尔扫一眼,不禁想到,要是袁相柳读书后,坐在那里写字,想必更好看,更有气质。
一番忙碌之后,村民们也全都陆续过来,纷纷自己挑选座位坐好。
厨房的菜一道接一道的端上去,众人吃的热火朝天,聊的也非常热络。
男人们推杯换盏的喝酒,因为知道袁相柳伤了腿,倒是没人非要找袁相柳出来陪着喝。
苏潇一个女子,他们也不好劝酒。
于是就一帮大男人凑在一起,喝多了之后聊天儿声越来越大,喊声震天。
倒是苏潇得了清闲,上完了菜就没什么事儿了。
她也乐得自在,拿了个盘子装了一些饭菜,端进屋里给袁相柳。
“饿了吧,快吃点儿。”
苏潇把盘子放下,忍不住吐槽道。
“这帮人喝了酒可真是能说,还好是露天摆席面儿,要不然屋顶都得被他们给掀翻了。”
“是呀。”袁相柳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的聊天声,笑得有些无奈。
“还记得去年家里杀猪,也有几个喝醉的大哥,说什么都不肯走,一直到晚上太阳落山了,还在院子里聊天,怎么劝都不走,后来直接睡到了院子里,第二天酒醒了才离开。”
“还有这事儿?”苏潇一脸无语。
这就是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读书人的缘故,实在是村上这些汉子登不得台面。
她真的很不喜欢每天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也不喜欢那些大男子主义,对女人吆五喝六的男人。
“这么多肉。”袁相柳端起盘子,看着里面的菜有些惊讶。
“今天摆了十多桌吧?会不会太浪费了?”
“没事儿,乡亲们也都有随礼的,也不能弄得太寒酸,到时候还要被说嘴。”
苏潇在炕边坐下,“而且我给你特意多挑了点儿肉夹的,他们外边的那些菜里没有这么多肉。”
袁相柳若有所思,点点头,“也是,要是弄得太寒碜了,村民们得讲究到下次别人家办酒席还要拿去说。”
“是啊,反正也就摆这一回了,多买点肉也没什么,费不了几个钱。”
苏潇坐了一会儿就起身。
“我得出去看着点,你快点儿吃吧,把东西都吃完,你这么瘦,以后得多吃点,才好长个子长肉。”
“嗯。”袁相柳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棱角分明的腕骨,他确实是过于瘦了。
苏潇出去,陆续开始有吃完的村民们离开。
空出来了桌子,苏潇就上去折菜。
农户人家日子过得清贫,难得吃一回席,都拖家带口。
肉菜是剩不下的,就只剩下了一些青菜,也都是用了青油和调料炒的,很有滋味。
苏潇折到一起,问帮忙的几个妇人们。
“大家要不要把菜拿回去一些?”
喂牲口什么的也是很有油水的,还能省粮食。
“多给我一些,拿回家去喂猪,猪最爱吃这些剩菜,油水大好长膘。”王翠花第一个开口,恨不得把剩菜全都给包圆了。
笑话!她今天可是卖了力气的,虽说也吃到了东西,但得多讨点儿便宜,才对得起她出的汗。
“咱们自家人,婆婆莫着急,等到后面还有别的剩菜。”
苏潇装作一副关怀的样子,直接就把剩菜送给了另一位也说要菜的妇人。
王翠花气的咬牙切齿,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太计较,吵闹起来,大家都不可能向着她说话。
毕竟她少拿些,那些人就能多拿一些。
肯定要说她小气且事儿多。
村民们随时走,盘子随时撤到后面,洗刷干净,放到一起准备还回去。
等到最后一桌喝酒的男人们离了桌,已经是日落西山。
众人匆匆把最后一桌撤下去,剩菜苏潇总算是如愿给了王翠花。
只是这一桌的剩菜不多,有的还掺了些洒的白酒,也就只能喂牲口,人是没法吃了。
本来是想挑些好的拿回家吃的王翠花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都不想再帮苏潇干活儿了。
可是之前已经干了那么多,要是现在走,落不得个好名声,之前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她就只能捏着鼻子守好最后一班岗。
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帖之后,妇人们各自拿了自家的碗碟回了家。
剩下的碗碟,苏潇挑拣住的近的给送回去了几批,剩下几户住的远一些的就明天再送。
持续了一整天的热闹恢复冷清,苏潇关上了院门,进了屋。
没有外人,袁相柳也不再继续装着,穿鞋下了地。
他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如今正常行走已经没什么影响,只是不敢使力气,怕像大夫说的再落下什么病根儿。
“来,咱们两个查查钱。”
苏潇抱着钱箱子过来,放到炕边,招呼袁相柳。
今日收的礼金全在这里,苏潇置办酒席花出去了二两多的银子,得算一下够不够回本。
袁相柳是很喜欢查钱的,可惜在家里面便是一铜板也轮不到他来查。
王翠花从来都把钱藏的好好的,生怕他偷着拿。
两人一人分了一堆儿一起数,数完之后的就放进钱匣子里面。
人多事情干的也快,很快就数出了准数,一共两千八百文,比苏潇预计的还要多些。
“酒席置办花了多少银子?”袁相柳问。
“花了差不多两千三百文,算起来还赚了几百文呢。”苏潇回答。
“是啊。”袁相柳露出笑颜,“不过日后也还是要还礼的。”
“是啊,不过那都是日后的事儿了,反正现下是赚着了。”
苏潇把礼簿放在钱匣子里面,推到炕柜下面收好。
这礼簿是要好好保留的,以后要根据礼簿对村上的人家进行回礼。
别人随礼多的,她回礼自然也要多些,别人随礼少的,她也不能亏本多随。
“你早点儿休息吧,我还有点儿香肠要做,做完了我也睡了。”苏潇道,“明天还得早起寻猪呢。”
上回收的猪卖了个干净,新收的一头今天酒席也用得差不多了,明天得重新杀一头猪卖,就要比往常起的更早。
不然等到那儿出摊儿都是中午了,第一天的鲜肉最是好卖,肯定是不能耽误时间的。
“我陪你。”袁相柳下了炕。
“你那腿还是歇着吧。”苏潇道,“也没有多少活。”
“没事儿的,我坐那儿就能帮你,也不用一直走动。”袁相柳道,“这么早我也睡不着。”
“好吧。”
苏潇想想也是稍微早了些,又怕袁相柳初来乍到的不太习惯,先把袁相柳带去了西屋熟悉。
“这间屋子以后就给你住了,炕上的柜子我都已经收拾完了,都空出来了,你可以放衣服和自己的东西。”
苏潇一边说,一边拉开柜门,亮出里面一床崭新的被褥。
“我给你做了一套新被褥,你晚上盖这个就好,要是再缺什么随时再添。”
苏家的房子当初盖的就不错,每村的屠户都算是村上比较富裕的人家,用了青砖的房子,现在墙壁还是很新。
柜子虽然是旧的,但是木料用的好,一点都不破烂,比袁相柳从前住的柴房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他有些受宠若惊,“怎么还做了新被褥?我把家里那床带来了,这新的还是留着你盖吧。”
“你那床被褥都旧成什么样了,洗的都发硬了。”
苏潇去袁相柳那屋去过好几次,自是了解。
“一床被褥也花不了多少钱,我那床是去年做的,还新着呢,你带来的被褥扔到后面仓房里吧,留着冬日改一改做门帘儿。”
冬日天冷,前后门都要用厚重的棉帘子捂住,这样可以省些炭火,更好的保温。
苏潇家的棉帘子一直都是用不要的被褥改一改。
袁相柳那破被褥……说真的,做棉帘子她都嫌不保暖。
但她也明白这是袁相柳唯一能从袁家带出来的东西了。
别的好东西王翠花又怎么可能给他?
“正好,我顺便带你去后面仓房看看,平时杂物什么的我都堆在那里,你有什么不用的直接堆过去就行。”
苏潇又带着袁相柳来到了后面的仓房里面。
苏家的房子中间是厨房,后面直通着仓房,仓房呈长方形,将卧室和厨房全都包裹住了。
冬日有了这一层包裹,相当于加了一层保温墙,会让两间房屋更加的暖和。
如今是夏季,仓房的窗户全都开着在通风,夜晚还挺凉爽。
苏潇先带袁相柳到东边的器具室看了看,里边堆着的全都是她用来打猎和杀猪的各种工具。
看着那些泛着冷芒的刀锋,袁相柳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村上的人都对苏潇多几分敬畏。
总是摆弄这种嗜血刀具的人,本身就带着一种肃杀感。
说起来人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血肉之躯,杀多了牲口的人,真到了杀人的时候,肯定比寻常人更敢下手,也更懂得要害在哪里。
苏潇从墙上拿下来一把弓箭,“这是我最喜欢的,可好用了,我用它猎到过不少猎物。”
“你真厉害。”袁相柳真心实意的崇拜着苏潇。
“一般般吧,我爹在世的时候更厉害。”
苏潇爱惜的摸了摸弓箭,然后挂了回去。
“得去做腊肠了,再晚的话,明天会起不来的。”
“嗯。”袁相柳跟着她一起回到厨房。
做腊肠比较麻烦的就是把肉剁碎,其次才是灌肠衣。
苏潇仗着自己有力气,自然是要揽下剁肉的活儿,把灌肠衣这个任务交给了袁相柳。
袁相柳看着她双管齐下,碎肉纷飞的在那儿剁着肉,没一会儿额头都布了一层汗。
天有些热,厨房这里又有些闷,使了力气自然是会出汗的。
“每天都要做这种腊肠吗?”袁相柳问。
“做一天能卖个两三天吧,不过以后要是生意再好些,估计就要天天做了。”
苏潇一边砰砰剁着肉,一边回答。
鉴于前世腊肠后面的火爆,尝过的人越来越多时,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说不定都要把腊肠当成主业,卖肉变成了捎带着。
等到别人都配出了方子,这钱就赚不到多少了,她必须得趁着最红火的时候大捞一笔。
“要是过些日子生意更好,可能就得雇两个人了,我一个人起早贪黑也确实吃不消。”
袁相柳若有所思,慢慢用竹筒把肉糜打进肠衣里面,突然道,“或许可以改进一下碎肉的方法,这样就能节省不少时间,也不用整日剁这些肉了。”
“怎么改进?”苏潇虚心求教。
菜市场也都是这样弄馅料的,她还没发现有谁家改进出来更方便的器具。
“我曾经看过碎草料的那种工具,其实肉和草料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要是能做出差不多的,把肉放进去,用手摇着就能弄碎了出来,比剁要省很多功夫。”
“就算是不能剁的特别特别碎,差不多碎也行,到时候再剁也会更省功夫。”袁相柳道。
苏潇回忆了一下,她只见过别人用铡刀弄碎草料,那个显然是不适合用来碎肉的。
袁相柳说的应该也不是那种。
“这样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县城,找一个铁匠铺子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袁相柳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打算,只是还缺乏有经验的人一同交流。
“行,那就一起去吧。”苏潇道,“不过我在那儿卖肉得一天,你要是去了,就得等我晚上一起回来。”
不然袁相柳自己回来走这一路,腿肯定是不行的。
让他坐牛车估计又舍不得。
“不怕的,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做,在那儿还能帮你一起卖卖肉。”袁相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