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相柳抓着自己腿侧的裤子,声音有些虚弱。
“我要去县城赶集,把编的竹编卖一卖,然后看看腿伤。”
“你走路都还瘸着呢,去县城怎么不坐牛车……”
苏潇说到一半,也反应过来了。
袁相柳肯定是舍不得钱,或者说可能根本就没钱。
王翠花是不可能给他钱的,他如果自己有点儿主意,靠赚外快还能藏那么一点点儿私房钱,又怎么舍得坐牛车?
“上车再说。”
苏潇拉着袁相柳往车上去。
“不用,我走着就行。”袁相柳不好意思再占苏潇的便宜。
“你这腿根本就不能走,快点上车,别磨蹭,车夫等着呢。”
苏潇硬是把他拉了过去,然后掐着人的腰,直接把人抱到了车上。
这一举动不光惊到了袁相柳,车夫和过路看到的村民也都瞠目结舌。
“苏潇什么时候和袁家的小子搞一起去了?”
“哎呦喂,你看袁家那小子瘦的,王翠花可真是狠心呐,把人饿成这样,今年有十六了吧?看着就像十三四的孩子。”
“是啊,相柳还没陈家的二牛长的壮,你看苏潇一只手都能把他拎起来。”
苏潇没理会那些人的议论,她发现袁相柳脸有点红,问。
“你除了腿伤,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怎么瞧着你好像发热。”
“没,我没事,就是腿伤,脸红是因为……”
袁相柳抿了抿唇。
脸红当然是因为苏潇刚才就那么把他抱起来,他从记事起,好像都没有被人抱过,更不用说还是苏潇这种和他同龄的姑娘。
“那些人回去村上会不会乱说?影响你的名声。”袁相柳担忧。
“我本来也没什么名声了。”
苏潇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掀开袁相柳的裤腿儿,瞧了瞧他腿上的伤。
那天她包扎的那块布料还在,只是被里面伤口流出的脓水渗透了,看起来脏脏的。
袁相柳的伤口感觉不甚乐观,好像有感染的迹象。
看来那天随便处理一下确实不行,苏潇终究还是不太专业,还是得找个医馆的大夫好好看看。
“你伤都这样了,多疼呀,怎么没早点儿去县城?”
“头一天还没这么疼。”苏潇放下裤腿的时候,袁相柳忍不住嘶了一声,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他已经是很能忍的人,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可见是真的很疼。
苏潇感觉怪心疼的,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这是苏母在世时,安慰苏潇经常会做的动作。
苏潇也如法炮制,完全没想太多。
殊不知自己的举动落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出格。
袁相柳本来就有些红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他手足无措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抓了抓腿上的裤子。
这两天腿伤他有些睡不好,都没有清洗自己,这么炎热的天气,真怕自己头发会有什么异味儿。
好在苏潇并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还是那么热情的和他说话。
“你背篓里都是什么呀?是你自己编的草编吗?”
“嗯,是我编的竹编和草编。”
袁相柳将背篓卸下来,放在中间给苏潇看。
里面都是他抽时间编的,这类东西比较费时间,也就只有每天睡前他能编一会儿。
八岁时他就开始编这种东西卖,补贴家用,自己也藏些私房钱,手艺是非常的好。
竹编和草编都特别的整齐,也很结实,比集市上卖得那些卖相都要好一些。
“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手艺。”
苏潇惊叹于他的耐心。
“编的好一些,也能更好卖一些,不然集市上很多卖的,有时候一天都卖不完。”袁相柳道。
牛车缓缓行进,半个时辰后到达了县城。
苏潇下车时,直接把两人的车钱全都付了。
袁相柳掏了半天,才从礼袋里面掏出来几个铜板,过来要给苏潇。
苏潇挺诧异他居然有私房钱,看来袁相柳确实没那么迂腐。
“这个钱哪来的?”她好奇的问袁相柳。
“都是平时卖竹编偷偷攒的。”袁相柳道,“这钱你拿着吧,我不能让你一直给我花钱。”
两人毕竟非亲非故,而且这年头农户人家谁家都不算富裕,苏潇又不是地主,他怎么能总占苏潇的便宜。
“就是个肉包子的钱,别和我那么见外。”
苏潇拉着他往医馆走。
“别说那些小事了,先去医馆看看你的腿伤。”
“等等……”袁相柳拉着她停下来。
“我的竹编还没卖,去医馆看大夫应该会花不少钱,我身上的钱不够。”
“怕什么的,我这里有!你腿都这样了,不先去看大夫,还先卖东西,那几个铜板哪有人重要?你就不怕严重了会截肢?”
苏潇强硬的将他拉到了附近的医馆,按着他在堂前坐下,招来小药童。
“大夫呢?给看看腿伤。”
“大夫在后堂给人诊病呢,人稍等。”
小药童端解释了一句,去给两人倒了两杯茶过来。
医馆分堂前堂后,前面一般都是男人看病,一些不方便在堂前看的妇科病则会去后面内堂。
苏潇喝了半杯茶的功夫,大夫带着一位妇人从后面出来,吩咐小药童抓药。
“大夫,您给看看这腿。”
苏潇忙招呼大夫过来。
村子上原来有一个壮汉,就是因为伤了腿,肉都腐烂了,最后不得不截肢。
苏潇小时候常听爹娘说这个事儿,非常心有余悸,很担心袁相柳,自然就着急一些。
大夫是县城几代传承的老大夫了,长得很慈祥,他捋着胡须走过来,把袁相柳的裤腿翻上去看了看。
然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伤都这样了,怎么才过来看?伤口都有腐肉了,要是再晚两天,这条腿都不用要了!”
他这话说的袁相柳脸色也惨白一片,指尖紧张的揪着衣角的布料。
苏潇问大夫,“那您看看得怎么治?”
“把腐肉刮下去,我再给你开点儿金疮药和内服的汤药,养个十天八天的就能下地走动了,但是不能干重活。”
“想下地干活得养上一个月吧,年纪轻轻,莫要落下腿伤的病根。”
大夫神色严肃道,回身吩咐小药童拿自己的工具来。
苏潇松了口气,听这意思就是养好了之后不影响行走,总算还是来得及时。
“大夫,这些药得多少钱?”袁相柳开口问了一句。
“现在还关心银子呢,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大夫训斥了他一句,然后回答了。
“金疮药你在哪儿买都不便宜,总要个五十多文,再加上十天的内服汤药,一百多文吧。”
“看诊和处理伤口这钱,我就不收你了。”
大夫也看出来袁相柳囊中羞涩。
或者说,每一个来医馆特别关注价钱的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现在百姓过的清贫,他也能理解,有意给袁相柳抹去了一些。
但这对袁相柳来说,也是不菲的价格。
他想着自己那一筐的竹编,就算全卖出去,都不知够不够一半。
“我没带那么多钱。”袁相柳难堪的说,“要不就先处理一下伤口,等下一回……”
“没关系,我这里有,大夫您弄吧,咱们药都照常开,自然是好的越快越好,千万别差在价钱上。”
苏潇打断袁相柳的话,冲大夫道。
大夫本来略有迟疑,听了这话之后,又放了心,朝袁相柳笑笑。
“瞧瞧你娘子都不怕给你花钱。”
这一句话让袁相柳闹了个大红脸。
苏潇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夫,你误会了,我不是他娘子。”
“哦,那你们是姐弟?”
大夫本来也觉得两人看着有些年龄差,只是这年头儿,童养媳也不是没有。
他还见过比苏潇还大的娘妻,理所当然把两人当成了夫妻。
“倒是我误会了,姐姐对你这么好,你更得好好养伤,早点儿把腿养好了,才能继续干活,不然以后瘸着腿,找媳妇儿都难。”
大夫调侃袁相柳。
袁相柳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这家医馆是县城的老字号,大夫也是从医数十年很有医德的大夫。
他做好了刀具的消毒,刮去了袁相柳伤口上的腐肉,然后涂上了两层金疮药,才帮袁相柳包扎好伤口。
小药童抓了五副药剂来,正好是十天的量,又拿了两瓶金疮药,用来外涂。
苏潇把东西塞进包里,掏出一百二十文钱付了,把背篓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袁相柳自然是抢不过她。
出了医馆的门,苏潇想了想,指着前面的街市。
“你不是要卖竹编吗?就在前边儿找个地方,你坐那里卖吧。”
“我去一趟车马行,看看牲口。”
袁相柳这腿也不方便和她一起奔走,坐在那儿还能顺便把竹编卖了,是再好不过的。
袁相柳也明白这一点,于是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的。”
“再说吧。”
苏潇并不在乎那点儿医药费,要是真让袁相柳入赘的话,十几两的银子都可能花出去呢。
不过她现在没急着和袁相柳说,等办完了事儿,回去再慢慢谈正好。
不然袁相柳怕是竹编都没有心思卖了,光想着考虑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