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第一缕阳光落在了蛮荒的草原上。
冬日的蛮荒,一片荒草,无边无际。
有些萧瑟。
可是当阳光落下之后,就像是一幅缓缓打开的画卷一样。
一片金黄。
阳光出来了。
草原上渐渐有人。
一排一排的木屋坐落在山脚下。
密密麻麻的。
早晨起来,有孩童的哭闹声,也有大人的拌嘴声,有咳嗽声,有说笑声。
有洗漱的声音。
有炊烟袅袅。
给静宁的画卷增加了许多生动活泼。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归了和平时代,并没有战争,也没有逃难,只是醒来了,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远处有牛羊声,还有马嘶叫的声音。
马蹄声“踢踏踢踏”的靠近。
马背上一个面色通红的女子,额头微汗。
前额的那微卷的头发都一缕一缕的,打起卷来形成一个个圆圈,像是头上的发饰。
女子并不在意,她圆脸,麦色的皮肤,矫健的腿,个子也很高。
她骑马到跟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面前。
“三娘,小虎没有闹你吧。”
“好着呢,我们家小虎乖的很,你这么早就出去训练了,可要注意安全。”何英女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给她。
一只手还捏了捏孩子的脸蛋。
她虽然也是贵女,如今逃离故土,也就像是一个寻常妇人了,连带孩子都自己动手。
而朝虎贝来到蛮荒之后,表现很出色,刚刚加入了蛮荒的护卫队。
蛮荒这边没有排斥他们,但是也没有无条件收留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劳动付出,才能有所得。
一路逃难,他们人心惶惶,路上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谁都管不过来了。
可是到了蛮荒,安定了下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反而显示出来了。
都要一一梳理,都不容易。
朝虎贝加入护卫队之后,何英女的地位高了许多,在家也安心一些。
很多家庭都是如此。
朝虎贝把孩子接过来,喂了孩子之后,两人一起结伴去学团。
和学堂区别,学团是专门组织起来给他们这些荆国来的外来人口识字的地方。
荆国人其实有些奇怪,他们只是难民,逃难过来,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有地方落脚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是蛮荒居然要教他们识字。
早上识字,下午才能干活。
据说他们所有蛮荒人都是如此,都识字。
荆国人当中也有会识字的,何英女和朝虎贝都会,她们被提拔成为学团先生。
学团先生有蛮荒的本地人,也有荆国自己的人,混杂在一块。
这种生活,让这些逃难的难民们都有点怪异,像是做梦一般。
早上识字,下午干活,甚至有的人觉得比她们在荆国过的还好,还充实。
如果不是惦记着还在后方的父兄丈夫孩子,也许这样的生活,就是战神保佑下的美好生活了。
朝虎贝背着吃饱的孩子,让三娘把孩子给她绑好,然后去学团。
实际上孩子睡着了,也可以放下来,但是过去的经历,让他们都害怕了。
孩子放下来,说不定就被偷走,谁知道孩子会经历什么,她不敢想。
朝虎贝宁愿自己累一些,也要背着。
到了学团,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有遮挡的大亭子。
大家都席地而坐。
手上拿着捡来的树枝,就在面前的一块沙土练习字。
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别扭。
不过习惯了又觉得这样很不错,尤其是一群人一起读书,很是隆重。
大家觉得跟一起去寺庙朝拜是一个意思。
对文字,他们向来是尊重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学。
很是珍惜。
每天教的内容是有定式的。
他们从最基础的字开始认。
但是认什么字,也是有定式的。
朝虎贝背着孩子,过来取教材。
平日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给他们送过来的,朝虎贝知道她,她是蛮荒护卫队的首领,十分厉害。
也是她看重了朝虎贝,让她进了护卫队。
朝虎贝十分兴奋,没有想到蛮荒居然这样开放,连女子都可以是首领。
而这片土地据说是属于熙国皇后神佑公主的,也是一个女子。
她每次见到蓝首领都有些激动。
却也很期待。
不过,今日她等了一会,居然不是蓝首领来送教学的东西。
来的也是一个女子。
等到朝虎贝见到那女子,第一个想法就是:狐狸精。
那女子太美了,浑身上下的感觉,如同那成熟的瓜果,甜的发酸的感觉。
腻又清甜。
举手投足却又十分大气。
两种很矛盾的感觉。
但是总是让同为女子的人,似乎第一眼就很敌视。
“你是朝姑娘吧,我几个孩子和你相公都是同窗好友,今日过来,看看你,非常时期,大家条件都很艰苦,请不要介意。”
洛无量开口道,看着她背后背着的孩子,眼神有些歉意。
“蛮荒刚接纳这么多人,做的还不够好,不过我可以和你保证,今后你的孩子一定是可以在这里的草原跑着玩耍的,你不要担心,我几个孩子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朝虎贝听到这话,长久以来,一直很坚强,大大咧咧,风吹雨打都不怕,似乎天塌下来都能顶着。
可是这一刻,她却落泪了。
泪珠又急又多的滚落出来。
“只要孩子能平安活着,就好。”
这是她真的想说的,因为一路过来太艰难了,她不敢病不敢受伤不敢死,她怕她死了,孩子就没有人照顾,怕这个孩子长不大。
他这样小,这样干净,他应该健健康康的长大,他不该经历这些风雨。
洛无量拍了拍她的胳膊,递给她一块木板,这是今日要教的内容。
朝虎贝接过来,然后看到木板上挂着一个小铃铛。
“细在孩子的手上,我们白骨山上的孩子都有。”洛无量笑道。
她身后跟着瞿柒,瞿柒抱着鹿昭福。
鹿昭福胖乎乎的胳膊手腕上,也带着一个铃铛,他摇晃胳膊的时候,那铃铛就会响。
他傻乐呵的摇着手,阳光下,笑的口水流个不停。
朝虎贝没有拒绝,干脆的道了谢。
“若是我夫君能回来,到时候让他再谢谢你们。”
朝虎贝转身回去。
后背背着的襁褓,凸起来,小孩的脑袋歪在她背上睡的很熟。
她又落泪了。
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夫君能不能回来。
泪水滴在她手中的木板上。
木板上排列的字,天,地,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