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皇面容好笑。
从来没有人敢说他凄苦。
他是荆国最有权势的皇。
更没有人敢化他出家。
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可是这个大和尚,眼神真诚真挚。
“叔父,我大师兄就是这样的人,他曾经还化神佑的五哥出家。”皇子云还是忍不住为大师兄解释了一句。
荆皇想到那个同样勇猛强壮的少年,倒是来了兴趣。
“他怎么说?”
阿八挠着光头回忆了一下,道:“他问我皈依之后,可以吃肉吗?可以取媳妇吗?可以养活家人吗?我说不可以,他就拒绝了,他说他爱吃肉,还要娶媳妇,还要养家,没空,说完还把他的包裹抓住,生怕我会抢,那时候,他可能对我有误会。”
大和尚说起来还有点惋惜。
表情遗憾。
荆皇看到他这模样,真的笑了。
居然没有生气,继续问道:“那你还想化谁出家?”
“申国的小公主,她作了一首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觉得公主深俱佛门慧根,一定是一尊好菩萨,我想化她,可是师弟说,她就算要入佛门也是去申国的天人庙,而不会来我的小庙。我后来,见了公主一眼,好像不合适,她不像一个人。”
“那她像什么?”荆皇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她像两个人。”大和尚笃定的道,说完,他自己也有点茫然。
“又在胡说八道,阿八,你要修闭口禅了。”屋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大和尚双手合十,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门被打开。
一个苍老的老和尚打开门。
老和尚穿着红色的袍子,满面皱纹,十分消瘦。
许久不见师父的皇子云吓一跳。
这一次,师父比上一次苍老太多了。
感觉整个人老的可怕。
荆皇看到开门的老者,微微的点头示意。
他虽然不信佛,可是对老者尊重。
能够活的足够久的人,都必然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经历的年岁和人生,都是经验。
值得尊敬。
老和尚也没有跪拜荆皇,打了个佛揖。
伸手引荆皇入室。
室内没有酥油,有团蒲,还算是温暖。
很空。
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有一副画。
那副画很大。
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佛。
就是荆国最有名的战神,全国人都信奉的神。
那幅画应该是用金粉画出来的。
很有层次感。
厚厚的。
很立体。
感觉那佛像是活着的一样,面容凶恶,眼神却慈悲。
也有的人看会觉得那佛眼神凶恶,面容慈悲。
大概不同想法的人,看到的佛也是不一样的。
荆皇习惯皇宫里的静室,对这个屋子感觉还算是不错。
他也盘腿坐了下来。
大和尚呜呜啊啊的想说什么,老和尚开口道:“带你师弟出去走走。”
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老和尚和荆皇了。
荆皇虽然人过中年,但是风姿,仪态皆不错。
整个人很挺拔,就是眼角稍微有一点皱纹。
若是不看脸,会觉得和年轻小伙没有多大差别。
而老和尚,不看脸,已经是一具骷髅了。
极其消瘦。
他坐下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具枯骨啪啦啪啦响,像是一堆骨头碎了一般。
“师父因何变成这样?”
荆皇好奇的问道。
“圣庙门口的树断了,原本在我的眼中,那棵树至少还能再挺立十年。”老和尚开口道。
“断树和风雨阳光,都是自然姿态,师父不用如此忧心。”荆皇觉得如果因为这棵树,实在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佛门果然都是愚人。
老和尚仿若没有看到荆皇那嘲讽的面容,叹息了一口,道:“众生皆苦,我初来此地,极其不喜欢信众的麻木,后来我看这些信众,才发现,信众多,不是因为他们虔诚,而是因为他们穷,他们若天天有美食,有暖衣,有生产,哪有时间来拜佛。他们什么都无,所以信佛。这颗断树告诉我,接下来的几年,他们会连命都无。我眼中是一个食人的荆国,尸鹰都饿死了,因为它们都无尸体可食。”
荆皇极其讨厌和尚们神神叨叨。
可是对面前这个老和尚还是比较尊敬。
无他,他能在无数人追杀之下,居然养大了有重瞳的皇子。
把一个天生的战神教成了和尚,教成了佛门子弟,这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老和尚。
可是此刻老和尚说的话,让他十分生气。
那不是他的荆国。
他辛苦打下天下,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莫要危言耸听,今日之话,若是传第三人之耳,你必死,我会用你的尸油点灯,供奉你的佛。”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你是荆皇,我告诉你,已经违背了天意,而且恐怕不能如您所愿,我已经看到我的结局,我割下肉,喂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最终还是饿死了,又被其他人分而食之。”
荆皇看着这面不改色的老和尚,面容严肃,悲悯天人,十分可恶。
荆皇愤怒的站起来,摔门而去。
甚至连皇子云都没有叫。
老和尚继续在团蒲上念经。
墙上的战神,面容慈悲,若有泪意。
皇子云和师兄在外头逛,一路逛到了山上。
这座圣庙是在山底,一路向上而建。
最顶上有一座经台。
有重大祭祀和活动的时候,会在经台上举行。
不过经台上,风极大。
哗啦啦的响,吹的人脸都疼。
皇子云站在经台最前端,往下望,一座一座金黄的庙宇,连绵不断。
香火旺盛,烟气弥漫,十分宏伟。
“师兄,神佑要出嫁了,我该怎么办?”风中,皇子云忽然开口问道。
大和尚指指了自己的嘴,呜呜啊啊,挥舞着手。
皇子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继续道:“叔父说他要帮我带兵去把神佑抢来,但是我不愿意。”
大和尚:呜呜啊啊……
“我想自己去,师兄,真的,我魔怔了,我吃了肉,喝了酒,我还想她,我曾经说过,我将来要普度众生,可是现在,我自己都普度不了,我已经堕落魔道,师兄,我该怎么办?”皇子云声音有些哀伤,被风吹的不甚清晰。
大和尚:啊呜啊呜……
皇子云点头道:“我很想去见神佑,可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
大和尚急的拿着棍子,在地上乱画。
经台上还有一层雪,雪地上,他画出了一个大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