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多了一间庙。
不是皇子云念经用的。
虽然以前,他是个和尚。
可是现在他是皇子。
那间庙里,没有菩萨。
供奉的是两个罐子。
没有香火,每日三餐都会供奉食物。
除了这个,还有两个蒲团。
还有一些干的花草。
说是庙,更像是一间静室。
自从那年,夫妇俩捧着一束干花,回到了荆国。
那束花已经干枯,黑乎乎的,但是还是很好看。
那以后,荆皇也多一项技能,把新鲜的花采下来,倒挂,过一段时间,就成了干花。
没有新鲜的时候色彩鲜艳,但是更加隽永。
只是放久了不能碰,一碰就碎。
荆国很干燥,很适合做干花。
清晨。
荆皇锐和皇子云都会来静室里坐一坐。
那两个铜罐被搬过来之后,整个皇宫,整个朝廷都松了一口气。
心中很是感激皇子云。
否则只要想起来,他们的皇上,刚刚抱着两个铜罐骨灰睡醒,此刻就算笑脸盈盈,他们也觉得很是可怕。
没有穿和尚袍的十七,还是偶尔有点不习惯。
不过坐在蒲团上很安心。
他起的很早,但是他到静室的时候,荆皇已经到了。
更早。
荆皇也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前面的两个罐子。
看到十七来了,他点了点头。
“阿云,若是将来,天下平定,我也想出家当和尚,坐在蒲团上,心很静。”荆皇道。
十七对这个称呼有点陌生,此刻屋子里没有别人,荆皇喊的是他。
他点了点头,也盘腿坐下了。
他在内心做了一堂早课。
荆皇就那样静静的盘腿坐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两人呆的很安静,没有再说话,也并不尴尬。
直到门口有人敲门。
那么一天,才正式开始。
荆皇和十七一起用膳。
在食物方面,十七还是吃斋。
荆皇居然也吃素。
所以两人没有冲突。
然后就是早朝。
荆国的早朝制度是学的申国的。
不过也有一些不一样。
申国朝廷上,最高的位置,就申皇一人。
也很威严,皇上和臣子的距离很远,有什么事需要传胪来吼。
而荆国的朝会规模小一些。
上头现在也不是荆皇独坐。
他把十七接来之后,就加了一个位置,丝毫不避嫌。
于是荆皇身边,多了一个华袍光头少年。
少年左眼重瞳。
很是安静。
他听的很认真,并不发言。
大臣们说的很认真,也没有轻视的意思。
小和尚就这样,被荆皇带在身边,整个荆国在他眼里徐徐展开。
饥荒,水灾,战争,进步。
在十七的眼里,荆国是一个很苦的国家。
尤其是他在申国待过,有更清晰的对比。
都说荆人不学无术,很是野蛮。
可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大家要为生存斗争,斗争完了,如果还活着,还要为下一代努力。
他们没有时间安心坐下来,读书识字。
活着才是首要的目标。
相比起来,申国人真的很幸福。
在雨中读书,感受细雨的忧愁。
在风中读书,倾听风的话语。
参加诗会,欣赏花开。
这是申国人做的最多的事情。
而在荆国,少年们一天做的事情,早上去干活,中午吃点干粮,下午继续干活。
若是收成不错,下午早点回来,休息一下,晚上,大家围着篝火角斗。
在篝火边,少年人的脸通红,大声呐喊,显示肌肉。
在篝火边,少年和少女悄悄的拉手,离开人声鼎沸的现场,找到属于他们的秘境。
然后少年成了青年,少女成了妻子母亲。开始同样的繁衍下一代,重复他们的年少的事情。
十七则是一天跟着荆皇,开朝会,处理奏章,吃饭,继续处理奏章。
奏章很多,比十七每天读的经书都要多。
荆皇处理完的奏章,都会递给十七看一遍。
十七看完,整齐的放好。
通常十七都觉得荆皇处理的很好。
荆皇是一个很睿智的人,十七想,若是不是他一直跟着师父长大,而是跟着荆皇长大,他一定会很崇拜这个人。
他很自律,很有条理,也很有魄力,做事很有大将之风,万事到他手中,都能处理的很好。
不过十七此刻拿着一份奏章,看到上头的内容,眉头却皱的厉害。
奏章的内容是关于一个部落叛乱的事情,是将军枯木长居递上来的,他已经把部落叛乱一百四十七人如数抓起来了,问皇上怎么处理,而荆皇的批语是,全部坑杀。
十七拿着奏章,看了很久,终究开口道:“皇叔,可以换一个处理方法吗?这一百四十七人当中,也有老弱无辜。”
荆皇批奏章的时候,桌面很干净,别说点心,连茶水都没有。
他放下手中的奏章,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少年眼睛很沉稳,那重瞳也很明显,少年直直的盯着自己。
荆皇笑了笑。
“已经很少有人敢给我提反对意见,也很少有人敢这样看着我,因为给我提反对意见的人,都死了,这样看我的人,我也如数杀了,你不怕吗?”
十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想到了那个胖丫头。
“有点怕,但是我还想提,若是皇叔想让我当个哑巴,不如把我烧了放罐子里,若是没有烧,我还是要说的。”
荆皇没有笑了,表情严肃起来。
“部落叛乱,这一百四十七人当中,真正提议要叛乱的人实际只有九人,其他都是那九人的亲属家人,这九人想要叛乱,想要独立成王,为了他们的愿望,已经死了近千人。那千人,何辜?我要如数坑杀,给其他人看一看,叛乱的下场,要么如数去死,要么乖乖活着。”
十七沉默了,他辨不过荆皇。
千人死和百人死,哪一个重?
人命是可以这样按数量来称吗?
荆皇继续批奏章。
再递过来的奏章,发现小和尚没有翻开看。
他摇了摇头道:“那样说,你不高兴,换个说法,你权力太小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小皇子,所以你要听我的,将来,你若是皇,一统天下,那我听你的,你不让杀,就不杀,你想杀就杀,你喜欢谁,就娶谁,就算你想娶别国皇后,也没有人敢反对你。”
小和尚十七,忽然很迷茫。
华袍很沉重。
头很痒,去了疤戒,要开始长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