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书舍。
两边是数不尽的书。
空中,星星点点的夕阳光。
只是一小点的光,照在那冰蓝色的花上,都会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曹九愣住了。
他当初为了保命。
喝了剧毒的毒药,毁了容貌。
传说,有一种冰雪之中的精华,冰花,吃了,可以恢复容颜。
他从来不敢想。
也觉得只是传说。
这辈子,他都只能顶着这样一张满是疙瘩的脸活着。
他是曹九,丑陋的奴仆之子,曹九。
可是此刻,像是那朵传说之中的冰花,居然就放在自己面前。
那朵花真的极美。
她静静的呆在手心,像是自己会动一般。
散发着莹莹之光。
“这是什么?”曹九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他有些不可置信。
却听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静静的开口道:“九哥,我是神佑,小名阿丑。”
曹九浑身如若电击。
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
书架上有一本书。
《申国刑事》
上面有曹九的眼泪,现在又有了神佑的。
小名阿丑,这个名字,只有极其亲近的几人才知道。
别人不会知道,公主居然有个这样的乳名,还是申皇亲自取的。
两人四目相对。
曹九那丑若鬼怪的脸上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眼睛里含着泪。
神佑眼中亦含着泪,只是脸上却又有着一丝笑容。
曹九接过了那蓝色的冰花。
“佑哥,你们在干嘛?”沉迷武侠小说的胖哒,感觉到面前多了影子,挡住他的光线,抬头看到佑哥和他的舍友面对面的站着,很是奇怪的问道。
原本很是隆重又严肃的气氛,胖哒一问,莫名的就松开了。
神佑看着抱着书都到脸上的胖哒,凶巴巴的道:“书抱太近了,眼睛会看坏的,以后老了,走路都踢跟头。”
“可是太黑了啊,字太小,看不清,很多字还很难,连蒙带猜的。”胖哒无辜的解释道。
“不学无术,居然还有认不清的字,回去教你,太丢脸了。”神佑拖着胖哒走了。
她不想留在这里。
再留,她又想哭了。
姨姨说的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每哭一次,感觉就虚弱一点,多哭几次,就干涸了,死了。
神佑提起胖哒,拖着走了。
曹九看着那少年,消失在夕阳中。
他手里的花还在,冰凉似有若无。
有个声音告诉他,吃掉这朵花,他就又是蓝颜了。
申国的四大美男子。
可惜现在终究不可行。
可是就这样让他躲在申学宫,做学问,帮别人抄书,也是报不了仇的。
曹九站在书舍的窗前,定定的像个雕塑。
望着窗外的夕阳,望到了夕阳落山,望到了星辰起来。
他摸索着那朵手心的花。
他也不可能突然容貌就恢复了。
只是他还是很想要这朵花,如果小姑姑还活着,更需要这个吧,她一个女子,毁了容貌,生活比自己凄惨无数倍。
自己是个男子,无所谓。
而且神佑真的是神佑?
当年皇上亲自下令处死,皇后姑姑直接就疯了,亲眼看着那孩子被装进箱子沉入湖底,必死无疑。
家族也转眼就有了灭顶之灾。
如果真的是神佑,是姑姑的孩子,那自己就是她的哥哥。
可是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还女扮男装来申学宫上学。
如果京城到处都是小昭后的人,神佑来的话,必然十分危险。
这一切的一切,在曹九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始终拿不定注意,于是他第一次请假了。
他决定回去看看他的养父母。
曹九离开了申学宫,一路疾行。
擦黑顶月到了吴罗巷。
吴罗巷离申学宫并不远,靠在城边的位置,十分杂乱。
一般有钱人家不会在这里置宅。
但是穷人家却非常喜欢这里,这里进出城方便,离市场也近,虽然脏乱了一些,却也价格便宜。
这里巷子横七竖八,十分复杂,没有来过的人很容易走迷路。
曹九一开始也很不习惯,他当公子哥的时候来过一回,就在路口。
看到蜘蛛网一样的巷子,潮湿的道路,腐臭的味道,他很是纳闷,这里如何能住人。
他自然没有进来。
后来他成了曹九,开始也总是会迷路。
再后来,他成了很久的曹九,就习惯了。
现在他走进这杂乱的巷子,甚至有点亲切。
路边滑腻的苔藓,时不时丢在路中间的垃圾,还有那丛垃圾底下游蹿过去的硕鼠,忽然跑过的野狗。
第一次见,会害怕,恶心的不成。
现在都成了亲切习惯。
因为马上就到家了。
虽然曹家只是奴仆出生,可是对现在一无所有的曹九来说,那就是他的家。
他很感激,生死面前,有人愿意救他。
他不想苟活,但是只有活着就有希望。
长久的一边读书一边打工的生涯,锻炼的他一个公子哥也变的很强壮了。
平日他都走的很小心。
今日却是心中有一团火。
烧的他思维混乱。
于是在黑暗中,在滑腻潮湿的小巷子里,他一个人跑了起来。
巷子特别窄,两边的风就有些急,吹的头脑发冷,但是利于思考。
他一路小跑,终于穿过横七竖八的巷子来到了吴罗巷的尽头,那有一户人家,就是他现在的家了。
虽然远了一些,僻静一些,但是曹九觉得这样很好。
一口气跑到这里,他有些喘,所以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休息了一会,他担心养父母见到他这样大喘气吓到了。
他坐在门口的石阶,靠着门,抬头,很窄的巷子,看到天空都是窄窄的一道。
他休息好了,准备敲门进去,忽然听到里头有声响。
养母熟悉的大嗓门传来。
“你不去装病躺着,起来干啥。”
“咳咳,没病躺着都要病了,起来透透风,反正阿九才走,肯定不会回来。”
“担心人家撞见,那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担心个屁,我们把儿子给他当替死鬼,他这辈子给我们做牛做马是应该的,还申学宫的学子,每次回来拿那一点钱够做什么。”
“当初九儿原本就有病,只是迟早的事,你连让九儿多活几日都不愿意,你好狠的心。”
“我要不狠心,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过吗?咳咳,我这一病,可是人参鹿茸,好药都来了,拿去当铺一当可是一大笔钱。”
“你当初不让他毁容,说不定他考个状元给你,我们也能当状元老爷太太了。”
“你知道个屁,当状元了,我们还能控制住他吗?”
曹九坐在门口的石阶。
还是望着天。
天很窄,很黑。
他泪水静静的流,从眼角落到了脖子,这一刻,他忽然记不起养父那慈祥的模样,也想不起养母那刁钻刻薄的脸。
里头的吵闹还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