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了回春堂的下人,府里再次变得太平下来。
玉珠离开侯府之前,曾到正院来辞行。玉蝉郡主避而不见,她在门口磕了几个响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得知玉珠要出府,她的家里人一大早就在门口伸着脖子等了。玉珠的大弟大牛还租了辆骡车过来帮她搬东西,可见姐弟情谊之深厚。
“阿姐,你不是被老夫人指给侯爷了么,怎么还能脱身出府?”大牛不懂豪门大宅里的弯弯绕绕,回去的路上便小声询问起来。
玉珠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袱,沉默不语。
她似乎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你当她是为了你才去的正院?”夫人昨儿个说的那番话如犹在耳。
难道不是吗?玉珠反问自己。
宝珠跟她差不多时候被卖进的侯府,两个人同吃同住一块儿长大,又在同一个嬷嬷手下讨生活,感情自然非同寻常。
宝珠性格开朗,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又曾经陪着她一起受过罚,所以,在一众姐妹当中,两人格外的亲近。
故而,夫人说宝珠帮她是另有所图,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宝珠为了让侯爷来回春堂,不惜冒险去正院苦苦哀求,被正院的丫鬟婆子狠狠地羞辱不说,额头还险些破了相,如此情谊岂能作假?
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心里相信宝珠没有私心,但夫人是何等身份,岂会无缘无故的去诬陷一个丫鬟。这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便一发不可收。
“阿姐,阿姐~”大牛见她半天没吭声,不得不抬高了音量。
玉珠缓缓地抬起头来,含糊的应道:“这是侯爷的恩典。”
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玉珠转移话题道:“主子仁慈,不但消了我的奴籍,还给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到时候置办几亩良田,或是在城里开个杂货铺子,爹娘也就不用起早贪黑那么辛苦了。”
“那是阿姐的嫁妆,如何使得!”大牛倒是个实诚人,见姐姐要拿嫁妆补贴家用,一百个不愿意。
玉珠苦笑了笑。“就我这副模样,将来能不能说上一门亲事还不一定呢。”
“阿姐何必妄自菲薄!你可是在侯府里伺候过老夫人的一等大丫鬟,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若村里人得知你要出府嫁人,媒人怕是要把咱家门槛给踩烂了!”
玉珠被他的话逗乐了,心情畅快了不少。“我才不稀罕嫁人!倒是你,听娘说已经在议亲了?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大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就村东头老梁家的秀儿。”
玉珠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对弟弟口中的秀儿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而且还是十五岁时候的模样。“就是那个缺了颗门牙,圆脸的小丫头?”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牙早就长回来了。”大牛憨厚的笑着说道。
“他们家里人倒是不难相处......”玉珠努力的回忆道。“只是,听娘说她亲娘死得早,后头她爹又娶了一房是个厉害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日后嫁妆怕是......”
玉珠倒不是贪图女方的嫁妆,只是家里本来就不甚富欲,若弟媳妇娘家拎不清,日子怕是更难过。况且,大牛是家里的长男,是要当家做主的,娶个胆小怯懦的媳妇儿这门楣恐难立起来。
玉珠在高门大户里待了这么些年,也不是毫无所获的。至少在如何让家族兴旺上头,她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长媳是要担起家里重任的,性子绝对不能软弱。
“秀儿的后娘是不讲理了些,可却是最要面子,不想乡邻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自然不敢名目张胆的苛扣了秀儿的陪嫁。”
姐弟俩正说着话呢,就见一队侍卫打马从身旁擦肩而过。
大牛生怕骡子受惊,立马勒紧缰绳让它停了下来。打算等这些人离开了,再继续赶路。哪曾想,这些人离开不久又返了回来,其中为首的那人停在两人面前,冷冷的询问道:“可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大牛是个老实人,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见。”
“当真没看见?”那人又问了一遍。
大牛哪里见过这阵仗,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
玉珠好歹曾经是侯府的大丫鬟,倒是比大牛镇定多了。“这位官爷,这里是官道,来往的人不少。方才只顾着说话了,并未留意周围的情况。”
为首的侍卫见她举止娴雅,不卑不亢,容貌气质与身旁的壮汉迥异,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大牛虽害怕得罪了这些官爷,却也不允许自家阿姐被人这么盯着瞧,于是将她面前挡了挡,将人护在了身后。“我阿姐是承恩侯的大丫鬟,正要回乡探亲。”
提到承恩侯这个名号,那侍卫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原来是承恩侯府的,得罪了。”
那小祖宗是个混不吝,可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得罪的。
玉珠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气,二话不说就放他们离开了。走出老远之后,玉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那些人一听侯爷的名号,便不敢再盘问。而她,不过是侯府的丫鬟。
“阿姐,承恩侯当真如此厉害?那些侍卫听说你是侯府的人,便不再为难咱们了。”大牛喃喃的说道。
早知如此,他便也去侯府找份差事,待回了村里岂不更威风?
玉珠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又要狠狠地训他一顿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是不假!可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愿意卖身为奴,做那伺候人的活儿?奴婢在主子们的眼里,可什么都不是,便是打杀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去了半条命的宝珠,玉珠不禁心有戚戚,暗暗庆幸。
她总算是做对了一回选择!
离开了那吃人的深宅大院,以后日子虽清苦了一些,可好歹能当家做主,不需要再看旁人的脸色,也不会任人欺凌而不敢反抗。
她,算是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