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端砚回府的同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路奔驰,停在了年府门口。
守门的小厮一看来人,便迎的迎,跑去报信的跑去报信:“二爷回来了!”
前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院之中,今日年大人、年夫人和佟氏双双去宫中赴宴,年景珩又出去游荡,至今未归,唯一一个等在家里的只有温韶一人。
她正在屋里逗弄着瑞哥儿,听到消息刚一起身,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一阵人影疯了似的跑了进来,直接扑到她身上把她抱住。
温韶下意识就要挣扎,从一身强烈的酒气中突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紧绷的身体这才渐渐放松下来:“回来了呀,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一身都是味。”
她轻声细语,语调温软,仿佛两人没有分离长达一年之久,而是年二今早才外出和朋友喝酒,日暮而归一般。
而紧紧圈住她的人许久才将她放开,声音有几分沙哑,眼神里还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与愧疚:“今日陛下大宴群臣,不得不喝,以后不会了。”
两年多未见,年二那张英武的面容没发生多大变化,只是一路匆匆回京,下巴处多了点胡茬,看起来有几分沧桑。
年二本是武将,少不了有同僚劝酒。而且他本是年家的儿子,西北一仗他又立了大功,群臣有不少纷纷向他示好的,有些酒他不喝也得喝。好在他这些年一直待在西北,酒量还不错,一场大宴下来,非但没有喝醉,反而还能一路疾驰回到年府,比乘坐马车归来的年夫人她们还要提前回来。
他看着年轻温婉的妻子,心中虽有许多话要倾吐,但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其实昨天夜里,年二带着军队已经到了京城数十里的郊外。他本想偷偷一路飞奔而回,早早地回家见自己的妻儿,但他那个首辅妹夫提前派人送了信,提点了他几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忍到今天才入了京城,又直接带人奔往皇宫。
进城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马行进的速度,只想在楼头看一看有没有他心爱的人在等着。可没想到他看花了眼也没找到温韶,反而差点被一个姑娘从高楼上抛下来的苹果砸到脑袋。
等进了皇宫,见到了父亲,听说阿韶也没来,让他更是失望。
至于宫里那场豪奢的宴席,虽说是犒赏他们这些将士的宴会,但大殿内的氛围却让人感到莫名烦躁,让他根本没什么胃口。皇帝、群臣各有心思,就连侍奉的小太监眼神都闪烁不定。他自幼是个粗人,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虽然婚后经过娇妻调教几年,但还是对揣摩人心感到头痛。
如今一回来,自然是忍不住想和阿韶倒苦水。
可是他烦,难道一直一个人留在京里的妻子难道就过得顺遂了?
年二张了张口,还是没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说出来。
温韶一边叫人替他拿来醒酒汤、准备沐浴用的水,一边拉他进里屋坐下。
一进门,年二就看到丫鬟怀里抱着的瑞哥儿,顿时眼就直了:“这个可是瑞哥儿?”
等得到温韶肯定的答复,年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打量自己的儿子。
瑞哥儿生得白白净净,小脸肉嘟嘟的,睁着一双乌黑的葡萄眼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害怕。他正想扭头看往温韶的方向,要娘亲过来抱他,可没想到那个陌生的男人竟然走近过来,伸出手来就要抱他。
瑞哥儿当即不再犹豫,小嘴一咧:“哇——”
突如其来的大哭声让在战场上厮杀从没皱过眉头的年二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僵在原地,求救般地看向了温韶。
温韶哭笑不得,先过去安抚了瑞哥儿几句,之后让人把他抱下去,嗔怪道:“你才刚回来,瑞哥儿还不认得你,自然会害怕。等这两天你在家里好好和他说说话,他认识你了,就不会害怕了。”
从温韶怀孕到瑞哥儿蹒跚学步这段日子,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直没有守在她们的身边,也难怪年幼的瑞哥儿认不出他来。
年二又是愧疚又是失落,听了她的话才点点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
温韶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娇嗔道:“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瑞哥儿都这么大了。要是真的觉得亏欠我们母子,以后就好好听我的话。好了,醒酒汤来了,你先喝了解解酒,然后赶紧去沐浴。浑身都是酒臭味,难怪刚才瑞哥儿不想让你抱。”
年二一边从丫鬟手中接过醒酒汤,一边笑道:“顺便再让厨房的人给我做点吃的,我又饿了。”他是武将出身,饭量大饿得快,今日在殿上光顾着喝酒了,反而没吃多少东西,这会一回到家里来只觉得饿得发慌。
温韶没好气道:“知道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年二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沐浴了。
等过了一会,他沐浴完换了常服过来,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小菜。随便扫一眼,里头大多都是素菜,不由得苦着一张脸:“你又让我吃草。”
他自幼习武,吃起饭来无肉不欢,就是不爱吃菜,就连年夫人都改不了他这毛病。但自从温韶嫁进来之后就不同了。他的小娇妻温温柔柔,总是有办法治得他不得不茹素。这对年二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折磨,在他看来,吃素就和牲口吃草一样没什么区别。
温韶不容置疑地拉他到桌前坐下,一双素手压着他的双肩:“莫先生说了多少次,荤腥吃得多了对人身子不好。更何况你今日在宫里已经吃了那么多大鱼大肉了,是时候吃些清淡的了。”
年二只好谨遵妻命,认命地拿起一双竹箸去夹草吃。
他说是草,倒也不全是夸张。因为桌上摆的几样小菜多是各种清炒菜,其中又以一道金陵草中最为出名的芦蒿炒香干味道最为清淡。每根芦蒿都经小厨房的人精挑细选出来,只掐下一段青嫩的芦蒿尖儿,炒的时候也绝少油盐作料,一盘从锅里端出来后菜色还是鲜翠欲滴的。
用竹箸夹一段一咬,清脆爽口,让人唇齿生香。
这几碟小菜下去,吃得年二整个人都清心寡欲,四大皆空,一脸了无生趣地看着温韶,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温韶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招呼了丫鬟把余下的食盒也拎过来,从里头拿出早已预备一碟碟肉菜来,看着重新精神抖擞的年二,心里漾起一点满足。
她轻声道:“你慢点吃,再吃这么快,下次真不给你肉吃了。”
年二浑身一僵,这才放慢了速度,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等他酒足饭饱后,才把今日在殿上的一些事告诉了温韶,末了有点愧疚道:“我本以为这次立了大功,怎么说也能给你挣一个诰命夫人回来,没想到被温家的人抢了功劳去,最后反而没捞着什么。”
他自己倒是从三品的武将变成了超二品的将军,但是之前还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温柏青如今一跃和他官职相当,甚至赏赐也比他丰厚,让年二颇觉丢人。
温韶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要怪呀,只能怪你没有一个当贵妃的妹妹。”
关于这件事,先前清沅早就让她做好打算了,温韶对此并不奇怪,只是担心年二会因为皇帝不公而愤懑难平。
好在年二向来是个粗莽直率的性子,见温韶没有不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再一听她的话顿时笑了:“对,就怪我那个没有当贵妃的妹妹。”
两人相视大笑,而远在沈府的年清沅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半夏连忙劝年清沅道:“您快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赶紧回屋吧,万一真的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年清沅也知道如今自己不比从前,乖乖听话回到了屋子里。
沈端砚今日要私下见一见定远将军,试探一下他的意思,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当然,这件事他们都没有直接告诉沈檀书,免得她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但愿,端砚这次前去,能有一个好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