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通了其中的某个关窍之后,许多事情的脉络瞬间清晰起来,一些从前年清沅没有深究的问题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年清沅这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她理所当然地把沈家对温七身后事的安排,当作是檀书同情温七所做的。但无论是沈家私下里冒着一定的风险给温七立了坟,还是之后安置她的丫鬟,都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情的范围。
再回想起和温家对峙的那一日,温夫人她们起初见到沈端砚前来时,都是惊喜交加,那种反应骗不了人的。
她敢肯定从前的永宁侯府和沈端砚并无瓜葛,那就只可能是在永宁侯府败落之后,两边才扯上的关系。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沈端砚肯定也没少派人去关照温家。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
饶是她搜寻了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始终都想不起从前沈端砚到底和她有什么瓜葛。年清沅还没有自恋到,会以为只凭当初在宴会上寥寥几次碰面,沈端砚就会对她一见钟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忘了什么事情,就像她忘记了曾经帮助过檀书一样。
年清沅的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苦笑,她这个记性可真是要了命了,怎么从前那么多事情都不记得。又或者是当时她根本没想到,这对兄妹会在数年之后对她的生活有这样大的影响。
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不知道是该去找沈端砚问个清楚,还是另想别的办法。连带着夜里她一个人睡得都不安稳,总是接连不断地做梦。可梦到了什么,转眼就忘了。
她梦见年幼的自己在慈恩寺的后山上闲逛,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少年正在树下徘徊,显然已经等在那里许久了。他的面容模糊,身穿一袭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衫,背脊却挺得很直。
可是等她走过去,那个少年只是瞥了她一眼,身子侧了一侧给她让开了路。
——原来他不是在等她呀。
她从他身旁经过,看见他手里正紧紧攥着一本经书,下意识地想要叫住他问一问。
可她刚发出一点声音,整个人骤然从梦中惊醒。
年清沅睁开了眼,盯了一会帐子上的石榴纹样发了会呆,又缓缓地合上了眼。
等她起身梳洗时问起甘草她们,她们只道沈端砚早已经去文渊阁议事了。
年清沅打起精神来,让人把账本拿过来,打算用这来消磨时间。
正当这时,青黛来报,说是临安郡王妃来了。
郡王妃一进来就屏退了众人,对年清沅道:“我来是因为昨日从郡王那里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你从前听说过没有,特意想来告诉你一声。”
年清沅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郡王妃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古怪:“我也不知你从前是否听说过,但这件事总归和你们夫妻二人有关,所以还是要问你一问。是这样的,郡王他和我提起,你们家沈大人从前还是编修的时候,曾经向永宁侯府提过亲。”
她说完之后特意去看年清沅的脸色,却发现她的神色有点过于平静了。
年清沅木然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呀。”
郡王妃加重了语气道:“没错,子清告诉我,他当年和沈大人交好,曾经听到沈端砚打听永宁侯府的事情。他当时好奇,悄悄派人去追查此事,发现沈大人曾有意和永宁侯府结亲。”
年清沅点了点头:“然后呢?”
郡王妃拍了她一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话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那沈端砚能向永宁侯府求娶的人是谁?永宁侯府一共才两个女儿,另一个如今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去年进了宫里。你自己说,让你们家沈大人念念不忘、让你耿耿于怀的人,到底是谁?”
年清沅叹了一口气道:“是温七。”
郡王妃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喜笑颜开道:“没错,就是你。你瞧昨日你还在我那里长吁短叹的,没成想大水冲了龙王庙,到头来沈大人还是和你在一起了,可见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看你呀,也别在这里愁眉苦脸的了。你和他也好几日不说话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等他今日回来,你们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年清沅摇头:“我能和他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我就是温七,我死而复生了吧?”
郡王妃听出不对来,连忙提醒她:“你好端端的又在闹什么别扭,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本就是他的心上人,他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年清沅轻笑一声:“你也太看轻了沈端砚,若是我直接这样和他说,保不定他又要起什么疑心。更何况我不是温七,温七也不是我。”
郡王妃被她弄糊涂了:“什么你不是你的,你就是你呀。温七是你,年清沅也是你,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年清沅不以为然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温七根本不曾记得从前和沈大人有过什么往来,更不知他的心意。但是按照时间来推测,指不定是从前在沈大人落魄之时温七曾对他有恩,所以沈大人才会对她心怀感激。后来温七早早死了,沈大人心里觉得遗憾,所以才会生出求不得之感。但,我如今已经是年清沅了。”
郡王妃还是不解,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她和年清沅不一样,性格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多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年清沅眼神清明之中有坚定:“他若是真心爱年清沅,绝不会因为她是温七而多爱她一分,也不会因为她不是温七而少爱她半毫。他若是心里真的有温七,也不会随便找个人来当作是她的替身。”
郡王妃的神情愈发困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弄不明白?”
年清沅微微一笑:“你不用明白了,你只需知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他我身份的时机。我想赌一赌,赌一下沈端砚到底是不是我的良人。”
郡王妃有点费解道:“你弄得这么麻烦做什么,总归温七和年清沅不都是一个人吗?”
年清沅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见她的态度这样坚决,郡王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起身拉着她的手:“清沅,我知道你一向心里有主意,但是做人不可太过执拗。你们家沈大人做的一些事我也听说过,他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只愿你能嫁得良人,一生顺遂。”
年清沅在她担忧的目光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