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中途跑出来个莫名其妙的萧忱,好在这迎亲的一路有惊无险,最终年清沅还是平安地抵达了沈府门前,再次被沈端砚亲自牵着,跨过了火盆,来到正堂前。
沈家父母早已故去,族中又无德高年劭的尊长,只得在堂前供了灵位。
拜了天地高堂之后,作为新妇的年清沅先被送去了洞房之中等待。
而沈端砚作为沈家唯一的男人和今日的新郎,少不了要在前面和人应酬。
——希望最后他不要醉醺醺地回来。
盖头下传来年清沅细细的声音:“我有些渴了。”
她从一早忙到现在,只中途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盏茶水就没再进食过,折腾到现在确实是饿的有点撑不住了。
不等一旁的甘草替她倒茶水,旁边沈府的嬷嬷笑道:“姑娘,不是我们想苛待您,只是这规矩坏不得。郎君没挑开盖头就吃东西,只怕会折了您日后的福气……”
年清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一旁的半夏瞬间沉下脸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才进府不到半日,你倒敢咒我们姑娘了……”她说话毫无顾忌,声音不知不觉中就拔高了,还气势汹汹地看着那嬷嬷,一副大有撒泼的架势。
那嬷嬷沉不住气,正要跟半夏好生理论一番,就被甘草轻轻拽着衣袖,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就听甘草低声道:“这丫鬟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嬷嬷可莫要跟她置气,今个是我们家姑娘大喜的日子,咱们不如出去说话。”
那嬷嬷只得咽下这口恶气,被甘草拽着出去了。
一出了门,甘草从袖子底下递给嬷嬷一个装了金银锞子的绣囊,悄声道:“我瞧嬷嬷是个周全的人,自然不会为那个不懂事的计较。更何况那些都是前朝的规矩了,总不好拿老一套来要求新人吧。”
嬷嬷心里也知道这俩人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毕竟人家是新主子身边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收了绣囊,便不再开口。
可她没想到,收下绣囊之后甘草就笑吟吟道:“左右这房里又没什么事,有我们几个陪着就行,一会就不劳烦嬷嬷再进去了。”
嬷嬷一听就知道这是要赶她走,有心想闹个脸色吧,可手里的绣囊又拿着烫手,左右嘴里憋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甘草又折回去了,这才没办法准备会自己屋里去。
她刚一转身,就瞧见沈檀书身边的大丫鬟文鸳正朝这边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文鸳姑娘怎么来了?”
文鸳笑道:“我奉姑娘之命前来看看,夫人这边可还好。”
说到这她反应过来了:“嬷嬷这会不是应该陪夫人在房里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要求?”
甘嬷嬷无法,只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文鸳一听便恼了:“嬷嬷真是好不懂事,你说的那是哪门子的规矩。夫人身子弱,饿了一天了,这会也不给口水,姑娘是看着嬷嬷稳重齐全,才让您在一旁伺候着。”
若说被甘草、半夏埋怨,甘嬷嬷心里还有点不服气的意思,可文鸳是檀书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这么一通训下来她连头都不敢抬,喏喏地连连点头:“是我老糊涂了,是我老糊涂了,文鸳姑娘千万莫要告诉姑娘和五味管事,回头我就跟夫人亲自赔罪。”
文鸳听了这才作罢:“这就不必了,夫人这两日正是大喜的日子,你再巴巴地过去岂不是坏了她的心情。以后可切莫要做这等不分上下的事情了,不然没人能救得了你。”
甘嬷嬷唯唯诺诺地应了,目送着文鸳离开后,这才一个人往住处走,心里颇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
才走出没两步,就瞅见府里的一个管事拦在她身前:挤眉弄眼地问道:“新妇怎么样?”
甘嬷嬷落了两番埋怨,这会听人问起,不由得耷拉着个脸,不悦道:“这也是你们问得的?”
来人笑道:“瞧您说的,我们不就是好奇才跟您打听一下的嘛,您老见多识广,看一眼就能知道个差不离了。咱们府里新来的那个主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沈府在整个京城里都算头一等的去处。且不说沈家大人在朝堂上得陛下重用,那年年过节的赏赐如同流水一般,关键在这沈家的主子少又好伺候,待下人也不苛刻。管事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动歪歪心思,那日子保证过得舒舒服服的。
虽说从去年开始,姑娘突然开始管起事来,但除了收拾了院子里吃里扒外的几个以外,其余的人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转眼这突然迎进门一位主母,以后肯定是要接过这掌家大权的,之前也没打听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只能趁早问一问府里伺候这位新夫人的人。
甘嬷嬷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且等着瞧吧,咱们这位夫人以后可不是能随便能糊弄的主。这才进门呢,姑娘就亲自给她撑腰,只怕以后更不得了。”
来人一下就明白了,这位新夫人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的日子可有得好看了。
……
把甘嬷嬷打发走之后,屋里沈府派来的其余人都不敢出声了。
年清沅喝了茶,吃了两块点心之后这才觉得好受多了,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沈端砚回来。
按照她的设想,只怕等夜深了沈端砚才能归来,然而她没想到,才过了一会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脚步声,随后门被人推开。
丫鬟们低声道:“大人回来了。”
年清沅微微坐直了身体,听着那脚步声向自己走来,直至停在自己的身前。
沈端砚身上虽然带着酒气,但步伐稳健,并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眼神一片清明。
他亲手挑开了年清沅头上的盖头,在看到年清沅的面容瞬间,顿时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又缓缓归于平静。
沈端砚在打量年清沅的同时,年清沅也在看着他。
今日的沈端砚和平日有些不同,他穿着一身红衣,看着和他清冷的气质有些不搭,身形却仍然挺拔如松,眼神依然黑亮,如玉般的俊秀面庞上多了少许因不胜酒力而浮现的红晕。
一旁的丫鬟提醒道:“大人,您和夫人应当喝合卺酒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饮完合卺酒后,丫鬟婆子们识趣地收拾了东西,纷纷退下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烛火跳动着,映得两个人的影子悠长;灯花偶尔爆裂发出噼啪的响声,衬得整间屋子格外寂静,静得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沈端砚先开了口。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声音也有几分发涩道:“……天也不早了,咱们也该歇下了。”
年清沅面上微微发烫,想起之前年夫人偷偷塞给她的那本秘册,心跳不由得加快:“那、我们把蜡烛吹了吧,不然太、太亮了,一会我睡不着。”
沈端砚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的声音依然有些低哑:“那是喜烛,要一直燃到天明的。不然的话会不吉利。”
年清沅含糊地哦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眼神无处安放。
沈端砚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清朗,多了几分沙哑:“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低着头,今晚就这么过去了吗?”
年清沅忍着羞意抬起头来,佯装镇定地看着他,却不知早已悄然红透的耳根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波动。不过这会沈端砚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上隐约有汗渗出。
四目交接的片刻,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也不知是谁先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们可以……拉上被子……”
另一个人含糊地应了一声。
烛火摇曳着,映在窗上的一双人影交叠。
良宵苦短,正是不能辜负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