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砚让人替温七立的坟冢就在慈恩寺的后山上,正是先前冬青禀报过的无名冢。
他们挑了一个合适的黄道吉日动土迁坟,那一天年清沅没能亲自前去,去负责看管的的人是年景珩,他觉得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看有些不妥。
据说那一日,沈端砚也亲自到场了。
等坟冢重新修好立碑后的第二日,她与怀着身孕的温韶、谢仪彤三人一起来到了墓碑前。
那上面并未镌刻她从前的家族名字,只有以温七二字替代了一切。
但年清沅觉得已经足够了。
从隆庆四十七年到景和四年,有关于温七的那些事终于能大白于日光之下。
而如今的她,也不是一个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她有了新的家人,而从前的旧友,也恰好都在。她还活着,且不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
一样的日子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和年家的这一场风波结束后,最为不快的自然只能是温家的人。
他们在背后谋划了这段时日,甚至把温夫人都千里迢迢从西北接来,结果沈端砚从中横插一手,他们非但没能捞着多少好处,反而还惹了一身臊。
温柏青难免心中有几分不痛快。
他左思右想,总想问一问温清语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又想去问问温夫人,为何那一日沈端砚反而偏向了年家一方。
一转头,他就看见温清沅已经盛装打扮过了正准备出去,不由得问道:“你要去哪里?”
温清语答道:“去见一见年家的人。”
温柏青皱眉道:“又是年家那个养女?这人派不上大用,先前你和她打听那么重要的事情,最后都出了差错。”
温清语摇了摇头:“总还是有用处的。再说了,先前的事情我总得问一问。”
温柏青勉强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多陪陪娘,她一个人在家里左右也没个认识的人。”
按照先前的约定,温清语很快来到和年婉柔约定见面的那家酒楼。
店小二带着她进入了雅间,先上了一壶茶水。
虽然用来沏茶的是还算上成的雀舌,但温清语自小就生在富贵地,一尝就尝出来这茶叶是陈了的,不由得意兴阑珊地放下。
这一次从西北回到京城,温清语再看京城里的一切,只觉得物是人非,仿佛处处与她作对。眼下这样糟心的日子,她实在不想继续过下去了,还是得早先想办法进宫才是。只有越接近天底下权力与富贵的中心,她才能实现她的心愿,改变家族如今的处境。
她正这么想着,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年婉柔。
温清语也不和她套,开门见山地就问了:“先前我和你打听的事,为何会出了差错,你得给我一个交待。”
温家人这次折戟沉沙,让年婉柔对她们最后一丝期望都打消了,不由得轻慢道:“还能怎么回事,想来是那个丫鬟看错了。”
先前温清语让她想办法向年清沅近身伺候的丫鬟打听一下,她身上有无什么明显的胎记和痣,尤其是耳后那里,是否有一粒红痣。
可年清沅身边的丫鬟大多是年府已经筛选过的下人,自然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何况她一向御下严格,把抱琴居内外打成了一块铁板,即便年婉柔有心也无力。
唯一一个能探听出来消息的,就是抱琴居里一个叫白术的小丫头。她以前叫百灵,是自己从沈府跟到年府的,从前就和年清沅认识,对她的一些事情自然熟悉得很。可她也只是下面跑腿办事的小丫鬟,贴身伺候那种事情也轮不到她。
年婉柔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让她打听,没想到那个叫白术的丫头一口咬定,年清沅耳后确实有一粒红痣,她千真万确地看到过。然而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问题。
温清语见她不以为意,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道:“不管怎么说,虽然这一次我们未能成功,但她从前在别人府上当丫鬟的事情传了出去,以后想来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婚事,自然也挡不了你的道。”
说起这个,年婉柔不由得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她上头还有一个偏袒她的母亲,还有一堆围着她打转的父兄呢。”
温清语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这个年婉柔并没有打算放过年清沅,不由得笑道:“怎么,姑娘还是不满意?若是还不够,就在外头传几句别的,让她随便嫁娶哪一家便是了。”
年婉柔瞥她一眼:“这个暂且不劳你费心。我倒是想问问,当日你说替我想办法和国公府搭上关系,你的诺言何时能兑现?”
温清语当即答道:“这我自然会和国公夫人……”
还没等她说完,年婉柔便冷笑一声,轻飘飘道:“罢了,我瞧姑娘也不像是能办成事情的人,我原不该把希望放在你们身上。今日的茶就算在我的账上了,就当是我请的,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奉劝姑娘一句,今时今日的京城可不是从前永宁侯府在的京城,姑娘做事若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话,还是莫要惹火烧身的好。”
话说完她便起身出去,留温清语一个人在身后气得牙根直痒痒。
这头年婉柔离开了酒楼,就带着丫鬟们向她和别人约好的另一处地点而去。
这一次的雅间可比之前温清语订的那一间宽敞奢华多了。
她一进去,就看见珠帘后隐约坐着一个丽人正在低头抚琴。
听到她的脚步声,对方连忙抬起头来应了上来。
哗啦一声,珠帘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面出来一个蓝衣女子,眉如远黛,眼含秋水,轻轻叫了一声:“年姑娘,许久不见。”
这蓝衣女子正是卫国公府上的琼玉姑娘,也是萧忱养在后院的女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