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忱最终还是派了一队兵马,护送着年家人回到了府上。
沈檀书在年清沅院子里坐了不久,便被沈府派来的马车接了回去。
她走之后,年府的各位主子们纷纷行动起来,处理后续事宜。
这场混乱中,虽然年家的奴仆都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有几个在混乱中受了一点轻伤。掌家的佟氏自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吝啬,命人支了药材和银子,一并送了过去。
因为近来年夫人身子不好,年景珩不敢让年夫人知道外面出的事,转头和年清沅商量到底应该怎么办。要让府里其余的下人不多嘴并不难,难就难在年夫人身边那几个丫鬟,尤其是杭锦。她是年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心细如发不说,向来最为铁面无私。有时连年景珩的面子都不肯给,更别说要她对年夫人隐瞒这件事了。
好在今日跟着年清沅一同出去的,还有年夫人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吴绫。年清沅让她代为和杭锦交待其中的利害,这才堪堪过了这一关。
一番折腾之后,众人终于散去,各回各院了。
留香居。
看着铜镜中昏黄的人影,年婉柔的手抚摸上脸颊:“我今日是不是有些憔悴了?”
一旁的画屏连忙讨好道:“您这是因为今晚受了惊吓,难免脸色有些苍白,但这样反而显得您更好看了呢。”
年婉柔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算你会说话。”
“你觉得今天那位卫国公府上的世子爷看起来如何?”
“自然、自然是极好的,世子、世子他年少俊美、风采非凡……”
年婉柔轻笑一声:“皮相俊美倒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可是卫国公世子呀。”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眼神也愈发炽热。
馨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低低地难为情地唤了一声:“姑娘。”
她倒宁愿是姑娘看重了那卫国公世子的风采,也好过是看中了人家的身份家世。
年婉柔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即便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前些日子虽然听说了京中的一些事,但对这位卫国公世子的了解还真不算多。馨兰,你明日就四处打听一下卫国公府的事情,我有大用。”
离留香居不远的一处院子中。
佟氏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翠玉正在她的身后,替她一一取下鬓上的钗子。
屋里原本一片安静,佟氏突然问翠玉道:“你看今日那位卫国公世子,人怎么样?”
翠玉隐约猜出了佟氏的几分心思,笑道:“世子自然是家世高贵,又难得年少,风仪俊美,自然是极好的。您可是心里有什么主意了?”
佟氏意味深长地一笑:“也不是我有什么主意了,我是看人家世子似乎心里头已经有了什么念头了。瞧今日他见了咱们家的那位姑娘,态度那般殷勤,真是让人看了难免多想。”
翠玉一愣:“您是说婉柔姑娘?”
佟氏佯嗔道:“什么婉柔不婉柔的,你素来是个聪明的,今日怎么也走眼了。世子是把年婉柔送回来了不假,可你没看到他当时见着清沅后的那眼神。只怕过不了多时,咱们府上就要有喜事了。”
翠玉笑道“您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这不过才打了个照面,日后怎样还是两说呢。”
佟氏摆手:“你懂什么,姑娘如今回来了,但也是真的瞒了岁数,她在府里留不了几年,早晚都要嫁出去的。夫人她心里最记挂的,还是她这亲女儿的婚事,至于另一个……呵。若是我能把这一桩事办好了,日后莫要说夫人,连姑娘都要站在我这一边。”
翠玉知道,当年年婉柔成了年家养女的过程很有些曲折,但她对这事也不过是笑笑,转过头还是劝慰佟氏道:“瞧您,又在说糊涂话了。您可是年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是主持中馈的宗妇,即便您不去做这些,夫人和姑娘肯定也都是向着您的。您呀,还是看看衣裳打打首饰,夫人还没发话,您又何必早早地操这份心呢。”
佟氏一叹:“你不必说那些好听的话来安慰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你们爷出去做官了这些年,我这身子也不见动静。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不过早晚罢了。”
说到这里,佟氏自嘲一笑:“说不定这两年他在外头,早就已经有了人呢。等过些日子回来,没准孩子都已经有了。”
翠玉一边替她梳头发,一边劝道:“我的好姑娘,您可别再胡思乱想了。您想想咱们爷是什么人,前头那些年都那么过了,如今又怎么会去招惹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更何况您还年轻,我们在京中再多多四处打探名医,早晚会有的。”
佟氏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叹了口气:“我出嫁了这些年了,也就你还叫我一声姑娘。我又是哪门子的姑娘呢,早已人老珠黄了。”
翠玉正又要开口来劝,佟氏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说我的事了,还是说回咱们府里这两位姑娘身上吧。她们俩议亲的事就在这两年,另一个暂且不说,这个亲的,夫人定然舍不得她嫁得远了,依我来看,她多半是要在京中寻一户合适的人家把亲女儿嫁了。前头先帝弄那一回,京里如今家底殷实又恰好有适龄的人家只怕不多,这卫国公世子若是没成婚呀,早晚要被相看一番。”
“我们最好早早做准备。回头你记得让外头的人去好好打听打听,这卫国公世子家里如何,或者别的什么传闻也好。”
翠玉应了一声,才道:“头发给您梳好了,时候不早了,先去睡吧。”
这一夜,不仅留香居她们那边回来之后难以入眠,就连抱琴居也是一样的。
半夏敲了敲门,得了应允后才推门而入,放下一碟点心:“时候不早了,姑娘也要早些睡才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也不迟呀。”
年清沅正一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凝神沉思,听见半夏说话,也不过挥了挥手,心不在焉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对了,咱们院子里的丫鬟都回来了,有没有出事的?”
半夏应声道:“您就放心吧,都回来了,一个都不少。”
她等了年清沅一会,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只能无奈地先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已经早早回来的甘草问道:“姑娘又在那里一个人坐着出神了?”
半夏嘴快道:“上次姑娘被三爷诳去了城郊,回来之后也是这样的。”
采薇在一旁跟她们道:“依我来看,都怪那个卫国公世子。”
说着,采薇就把今日她观察到的情形和半夏她们说了。
她们正说着话,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你们在说什么,我能否听听?”
众人猛地一转身,就见吴绫笑盈盈地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她。
半夏结结巴巴道:“吴绫姐姐,您、您还没走呀。”
吴绫微微一笑道:“我方才想起有一方帕子落在了这里,回来寻正好经过,听你们说得有趣,忍不住就来问问。不必紧张,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慢慢与我说了便是。”
几人对视一眼,实在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吴绫一五一十地说了。
吴绫静静地听完后,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半夏、甘草:“你们两个,如今都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了,怎么也这么不知轻重,竟然敢在背后偷偷议论姑娘。再有,先前三爷做了出格的事情,怎么也不和夫人说。”
甘草小声道:“吴绫姐姐,议论姑娘是我们的不是。只是先前那回事,姑娘既然决意为三爷瞒着,我们是姑娘的丫鬟,自然不能越过了姑娘去告诉夫人。今日若不是您路过听到了,我们也不会跟您说的。”
她这么一说,吴绫反倒愣了愣,反应过来才赞许道:“你说的对,这事是我说错了,你们做的很好。不过议论姑娘的事,再有下次,我可饶不了你们。”
半夏吐了吐舌头,很快表示:“吴绫姐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吴绫道:“你们先去忙吧,我有些话想跟采薇姑娘说一声。”
待半夏、甘草走后,吴绫才对忐忑不安的采薇一笑:“采薇姑娘,从前我们家姑娘流落在外,多亏你对她多加照顾。”
采薇拘谨地摇头道:“没有,我没有帮她什么,反倒是她教会了我不少。”
吴绫温和地笑了笑:“姑娘自小长在外面,如今只有一个沈府的檀书姑娘当手帕交,虽然以后她在京城里还会交到朋友,但我想,怎么都不如患难时的交情。”
“采薇姑娘。”吴绫笑着看着她道,“夫人希望你能好好陪着我们家姑娘,不是作为一个大丫鬟,而是作为她的好姐妹。”
采薇也不知怎么了,眼圈一红:“我会尽力。”
只是她觉得,要真正拉近和清沅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来年府已经好些日子了,她始终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中。她努力地想帮忙,但始终没能做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清沅只会摇摇头,告诉她不用去做那些,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又怎么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呢。
吴绫温和道:“你不必觉得太有压力,也不必有什么身份上的顾虑。若非时机不合适,夫人早就考虑将你收为义女了。但你也不要以为,我们想要挟恩图报。之所以这样说,是我们也想为曾经对姑娘好的人做些什么。虽然姑娘已经回来了,但姑娘过去的事,我们也有一直在打听。去年姑娘出了事情,如今有些事记不得了,难免对周围的人防备心重一些,只要你真心待姑娘好,她是会看到你的。”
采薇听到这里,这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