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先前和年清沅所说的那样,沈檀书近日忙得不可开交。
自年清沅被认亲回去不久,沈端砚那边就突然一改先前小火炙烤的办法,把她整个人架在了熊熊的火堆上烤。
沈端砚每日忙于朝政,不能亲自盯着,就命府里的大管事五味去督促于她。
也不知道五味做了什么,这些日子给沈家下帖的人家不胜其数,请的自然不可能是事务缠身的沈端砚,而是整日窝在小书斋里躲清闲的沈檀书。
年清沅原本还在时,小书斋那边都是她陪着沈檀书。
沈檀书看一会书,她便端来些点心,和她说会话,虽然书看得比以前少了几页,却扫去了不少一个人独坐书斋的苦闷。
沈檀书房里的丫鬟虽然不乏识文断字的,但真正能跟她说上话的人着实不多。府里倒是有聪明人,只是多为沈端砚得用的人,一来他们是男子,二来世事练达与知书达理又是两回事,比不得她与清沅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年清沅尚在身边时,沈檀书一时被难得的至交好友冲昏了头脑,但如今这些天的历练后,她冷静下来,即便是再愚笨也能发现不对劲之处。但她们二人如今相交莫逆,沈檀书即便心里明白,但也不想去细想深究。
清沅打算出府那前后,五味已经移交了不少账本给她忙活,那会她还觉得只不过是忙了些,尚且还能苦中作乐一番。等清沅被年家认了亲,两人再见面往来有诸多不便之时,沈檀书这才惊觉她走了之后自己的日子有多无趣。
知己难得,尤其是得到后再失之交臂,这种心情才最让人郁闷。
不过好在,眼下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清沅说,因为她刚刚回到年家不久,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方便,等到明年开春后,自然会和她一样经常出席这种场合,到时候两人就能常见了。
想到这里,沈檀书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便叫外面守着的人:“来帮我添些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燕草。
沈檀书自小家贫,喝不上什么好茶。这两年沈家日子过得好了,她也不习惯喝那些价同黄金的贡茶,平日里爱喝些果子。这段日子却换成了窨花茶,是年清沅还在的时候用茉莉熏的。只是日子不长她便拿了出来,香气尚未全然浸透茶叶,用滚水冲泡后只有若有若无地一点茉莉花香,在唇齿间很快就随着呼吸散开了。
给沈檀书添完茶后,燕草依然在一旁站着,就听沈檀书吩咐道:“你下去吧,让锦雀来。”
燕草暗暗咬了咬牙,但还是依言准备退下。
沈檀书想了一下,补充道:“对了,你让锦雀来的时候把房里的册子拿来。”
燕草一愣:“姑娘说的可是咱们院里的私册?”
沈檀书淡淡地嗯了一声。
等出了门,燕草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她本以为那个何清沅走了,姑娘便能回心转意,不想姑娘这些日子待她们还是淡淡的,反而越发倚重绣雁、文鸳两个人,就连锦雀一个二等丫鬟,伺候的都比她们长。
起初燕草还能沉得住气,但日子一久了,姑娘还是没有半分回心转意的迹象,她这才不由得着急起来。但这些日子,无论她们怎么使尽办法,都只能得到沈檀书不冷不热的回应。绣雁文鸳那两个倒也就罢了,反倒是那个蠢丫头锦雀最近不知怎么在姑娘面前卖的好,竟然也频频被姑娘唤来侍奉,让燕草本能地觉得有些反常。
没过一会,锦雀就捧着册子敲开了小书房的门。
她进来的时候沈檀书正拿着这两日府里的账本对着看,便只能先默默站在一旁等候着,等沈檀书忙完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在这。
沈檀书先拿过私册慢慢地翻着,一边看一边喝着茶,把锦雀晾在了一边。
早年沈家家贫,沈檀书又年幼,家里的重担全由沈端砚一人扛着,全靠他一人抄书来勉强养家糊口。直到他在科举一途上有所进益,沈家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过起来,但在这繁华的京城里,也只算是尚可温饱罢了。直到沈端砚中了探花,上门拜访的人这才多了起来,兄妹二人这才有了堪堪仰望京城上层权贵的机会。再然后是先帝即位,兄长跟着孙太傅一系人的官位水涨船高,最后因缘际会,居然坐到了首辅的位置上……
沈檀书私库里的东西,也多半是宣平帝在位那段日子置办的。
说是置办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沈檀书经手过的东西还在少数。她对华服珠玉的了解着实有限,所好的无非些典籍罢了。但架不住当初沈家骤然发迹,一股脑涌上来无数各怀心思的人来拜访,送来的各种贺礼就让人眼花缭乱。珠玉、衣料、古玩、字画……各种应有尽有,数不胜数。负责管这些事的五味居然也来者不拒,沈檀书虽然觉得不好,但知道五味的举动必然是经过沈端砚应允的,只能放入库房里存着。
当今陛下器重兄长,更是三不五时有厚赏。
沈端砚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但凡有什么精致的玩意,都让人送到了内院这边来。沈檀书也只是起初拿过来稀罕了一阵子,后来再收东西,除了偶尔留些外用,其余的便让大丫鬟们造册放入私库里。也是直到最近她对这些事情上了心,让人拿了私册看看,才知道她院子里的册子做的有多随意。
写册子的人初始几本册子记得还算有模有样,到了后来就越发出格。除了屏风之类的大件她们不敢遗漏,下面的一些珠饰簪环就记得七零八落。沈檀书虽不上心,但记忆力并不差,打眼一看就瞧出许多与她印象里不符。比如今年春那一回,五味呈给她一份单子,上面记载着宫里的赏赐。除了那些大件古玩外,还夹杂了一批可供她用的钗环首饰,一共有十二件,而册子上录的只有八样。再有些沈檀书记不清的,就更不知如何了。
沈檀书原本平和的心境不由得有几分烦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锦雀。
锦雀这段日子过得有些不好。
她原本形貌颇为丰满,这段日子却整个人都清减下来,脸上的肉微微凹陷下去,倒是比原来让人看着舒服多了。
因着沈檀书近来总是叫她伺候的缘故,鹊芝她们这些不能容人的背地里想来也不会轻易就放过她。打骂固然不至于,但私底下使得小绊子就足够锦雀受得了。
沈檀书突然出声问锦雀道:“近来这些日子,她们可还有所动作?”
锦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