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何清沅坚决地要趁着闲暇功夫出去找住处了。
沈端砚原本对她的印象就不大好,再被他当作有意借着沈檀书攀附的小人,何清沅很担心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沈檀书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京中到处乱走,便依照先前所说的让冬虫、夏草这对兄弟陪着她去看,另一边也真的让人去打听了合适的住处,让何清沅一一去挑选。
冬虫、夏草二人是一对双生子,穿戴一样的情况下让人很难分辨出来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身为兄长的冬虫性子要沉稳坚毅些,弟弟夏虫的性子则有几分跳脱。兄弟两人性子都很豪爽,一来二往地也跟何清沅熟络起来。
虽说他们是奉了沈檀书的命令,但何清沅也不曾怠慢他们,每次出来都会买些点心小食,比如这会,他们兄弟二人一人手里拿了一包何清沅买来的五香豌豆,一边走一边嚼上两粒。
这五香豌豆是放在大锅里反复熬煮出来的,滋味都渗透了进去,虽然皮皱皱巴巴地缩着,样子不大好看,却很筋道,在嘴里越嚼越香,让人回味无穷。
“这豆子滋味不错,和平常那几家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了,反正在我吃起来都一个味。唉,等回去的时候再买一袋。”
两兄弟正说着,前头的何清沅转过头来:“前面快到了,你看树下那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夏草眼力好,抬头一看:“没错,就是那人。赵三,过来。”
说着,他就向着树下那人招呼道。
树下那人穿一身粗服短打,五短身材,长得有几分贼眉鼠眼。他名叫赵三,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因为整日里走街串巷,交友广泛,这些年开始做上给人牵线的营生,事成之后,再抽几分利。
看见夏草招呼,赵三连忙一溜小跑过来:“冬爷、夏爷,您两位可是来了,我这都等半天了。呦,这位姑娘就是想寻个住处的那位吧。”
冬虫皱了一下眉头:“什么爷不爷的,我们也不过是两个底下办事的,让人听了不知道以为我们府上多大的威风。”
赵三陪着笑脸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小的这不是天生嘴笨,一不留神就叫错了嘛。”
夏草嗤笑一声:“半天?说好了这个时辰来找你,这大太阳还在天边上挂着呢,你倒有脸来抱怨,该不会是想着等会抬价吧。”
赵三呼天抢地道:“哎呦我的夏爷,您这可就冤枉小的了。小的不过是个中间牵线跑腿办事的,就是抽点茶水钱,养家糊口都难,哪敢抬什么价。抬了价也不过是让主人家得了好处,我连口肉渣滓都吃不上。”
冬虫皱眉道:“行了,快点带路吧。”
赵三这才稍稍收敛,小眼珠子一转,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何清沅。
何清沅莞尔一笑:“我姓何。”
赵三像模像样地一拱手:“小的赵三,见过何姑娘。姑娘真不愧是从贵府上出来的人,远远地看就觉得一身气派,近了看更是不凡。”
冬虫、夏草双双喝到“油嘴滑舌的,再不规矩打断你的腿。”
赵三蔫头耷脑地,这才老实下来,嘴里还嘟囔着:“咋了,人家姑娘长得就是好看,还不让人说了……”
三人一同跟在赵三身后,七拐八拐地绕过一条又一条街。
“怎么还没到?”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赵三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着等会要看的房子:“这房子原先是外地一个商养外室的,特意选在这僻静又安稳的地方,满京城都难再找出这样的地段来。那外室刚搬进来的时候还特意修葺了一番,没想到住了不过半年,家里的正室就病死了,原先这位就被接了回去,听人说还扶了正……”
夏草眼一瞪:“说什么呢!让你给找个房子,你就拿这种地方来恶心人,成心的是吧!”
赵三只顾着嘴头说个高兴,却忘了避讳何清沅这个还没出嫁的姑娘,被夏草这么一瞪,连忙轻轻扇了自己两巴掌:“哎呦呦!瞧我这张破嘴!真该死!何姑娘您千万见谅,我这整日里都跟那些人厮混,口头上没个把门的。要不这样,我再带您换个地方,京城这么大,总归能找着一处合姑娘心意的地方。只是一来这周围可能不像这房子这么清净,二来在这价钱上可能就……”
何清沅轻声细语道:“房子如何,和住过的人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像你说的,这房子能出得干干净净,别给我惹什么是非就行了,其余的我没那么多忌讳。”
赵三一拍大腿:“何姑娘果真是个爽快人,难怪府上的姑娘这样看重你。”
何清沅但笑不语。
夏草喝道:“行了,哪那么多废话,我们家姑娘那也是你能提的,赶紧前头带路。”
“是是是,您瞧,这不就到了。”
赵三这么说着,就从袖笼里掏出一把钥匙,先把门打开了。
“姑娘,请。”
何清沅微微提了裙边,跟在赵三身后,踏进了门槛。
这宅子不过是间一进的小院落,后院只有窄窄的一条空当,倒是前院地方颇大。院子中有一棵大约一人怀抱粗的大槐树,枝叶蓊郁,摇落无数荫凉。不远处有一口井,水质清冽甘甜,平日里洗衣、做饭应该也十分方便。
水井旁边的地已经是遍地蒿草,何清沅盘算着,日后怎么着也得把这些草拔去,开两畦菜地,也可以节省些家用。
正对着的房子坐北朝南,里面大而空旷,光线不错。两旁都是厢房,柴房和茅厕都在后院。
何清沅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听着旁边的赵三变着花样地夸着这处院子道:“……两边的街坊邻居也皆是身家清白的普通百姓,平日里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时会从这里经过,所以也没什么人敢在这一带生事的,姑娘尽可放心。不过依照姑娘的品貌,还是要多注意些,若是要被那些贵人看重了,那可就没办法了。”
夏草得意洋洋道:“怎么说话的,也不看看她可是从我们府上出来的人,又被姑娘看重。倘若她不愿意,我倒要看京中有哪个敢来打我们沈府的脸面的。”
他话才一说完,就听冬虫怒喝一声:“又在那边说什么浑话!给我去门外候着!”
夏草一见他哥发了怒,顿时脸就耷拉下来了,却还兀自嘴硬道:“你凭什么叫我去门外候着,咱们俩可是一个等的。你别以为你比我早出生半刻钟,就能对着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这些年可都是让着你……”
冬虫不跟他废话,直接大步走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他往门外拖。
门外顿时传来一阵拳打脚踢声。
何清沅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赵三笑道:“我们再进房子里看看吧。”
等冬虫夏草那对兄弟打完了,眼瞅着何清沅里里外外地也看了好几圈了,赵三按捺不住地搓着手问道:“不知道姑娘看的可还满意。”
何清沅想了想,笑道:“就定下这里吧。”
赵三喜不自禁道:“何姑娘真是爽快!那我们何时定下契约?”
“今日我带的银子不够,等再过两日吧,我再亲自登门。”
事情这样三言两语地说定之后,一行人皆大欢喜。
等回到府里,何清沅跟沈檀书把大致情况这么一说,沈檀书果然十分高兴,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讨论日后她该买些什么,在屋里放些什么。
何清沅见沈檀书说得高兴,也陪着她一通异想天开。
“你要买张大床,靠着窗放,晚上还能看着外面夜空上的月亮。”
“靠窗放可不行,万一刮风下雨的,那可就不好了。”
“我没说靠南窗,靠北边也不行么?”
“冬天总要下雪刮风的,万一风大,吹破了窗纸该多冷啊。”
“那就买点结实的窗纸,八里巷里头有一间小小的苦竹斋,里面卖一种很厚实的纸,又光滑又韧又结实,虽说用来写字不成,但是糊窗户是极好的。”
说着说着,沈檀书突然叹了一口气,“以后你无事,可要常来府上。有事的话,就更要常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可是无聊得很。”
何清沅拉了她的手,郑重允诺:“这个是自然。不过府里这么多人,你又哪里是一个人。”
沈檀书摇头:“兄长无心管府内的事,身边的不过是些丫鬟们。我虽有心和她们交好,但她们心里只拿我当个好哄的书呆子。和我那两位好友关系虽然还好,可一来有些话我也不愿意和她们说,二来她们眼看又要嫁人,来往不甚方便。说起来也是奇怪,以前我竟然没发现你有这么多好处,总让我有种一见如故之感。你如今,真是很有些不同了。”
何清沅摇了摇她的手:“别这么说。”
沈檀书看了她一眼,想起那日的那根红线,心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来。
若是她便是温七姑娘就好了……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何清沅,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与记忆里某个轮廓影影绰绰地重合起来,眉应着眉,眼应着眼,陌生又熟悉的模样。
倘若她真是温七姑娘,说不定,她说不定就能……
这个念头一出来,沈檀书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天马行空地想到这上面去。
好在她的神情没有显露出什么,她便立即转移话题,和何清沅继续聊起别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