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小半日才渐渐停歇。
雨滴顺着枝叶末梢滑落,滴入湿漉漉的青石板缝隙。
敞开的窗棂外,带着湿气的微风徐徐吹入书房中。
“……这是石绿,这是朱砂,这个是,嗯,朱驃对吧,还有这个石黄……”
书房里,连烜正调制着他要用的颜色,薛小苒围着大书案不住转悠。
因着下雨,连烜难得休息,想起他应承过她的画,于是,拉着她进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待了快一个下午。
底图早已画好,调配颜色,晕染效果却是个细致活,耗时耗力,还不能出错,手一抖一颤,一幅画也许就毁了。
书案一角,白玉笔架上搁了七八只染了色的羊毫笔,调色碟也乱糟糟地摆了好几个。
画卷上,乌黑的骏马拉着乌蓬马车在开满桃花的驿道上行驶,近处是一簇簇盛放的桃花,远处是延绵群山隐隐绰绰。
底色已经上了一遍,可连烜说,离成品还远着呢,得经过层层渲染,各种颜色叠加,才能显出效果的凝重,色彩的华资。
“……这也太麻烦,完成一幅画不得好几天才能行……”
薛小苒瞧他一遍又一遍的调色上色,啧舌不已。
“绘画本来就很耗费精力和时间。”
连烜仔细调着颜色,既然答应送她画,就要把画完成好。
“那你以前怎么还有时间学画画?”
他的时间不是都用来习武了么?
“师父要求。”
不完成这些课业,就减少习武的时间,连烜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基础课业统统学过关。
这种就是所谓的隔壁家的孩子了,薛小苒羡慕嫉妒恨。
她凑到他身旁探头探脑,“这么复杂的调色,你咋记住的?”
什么花青加藤黄,藤黄加赭石,藤黄加花青加朱膘等等,各种颜色的比例都不同。
“熟能生巧。”
她凑得太近,连烜腾出一只手,拎住她的衣襟,把她拎到椅子旁,压着她坐下。
薛小苒噘着嘴抚平了衣襟。
“殿下,雷栗有事回禀。”
书房外,槿华的声音传了进来。
连烜从画卷上抬起了头,看着窗棂外飘洒的细雨蹙起了眉头。
“让他进来。”
“下雨天,还这么忙。”薛小苒嘀咕一声,自打到了峪肃城,连烜就没闲过。
雷栗大步走进书房,神情很是凝重。
“出了什么事?”连烜搁好手里的羊毫笔。
雷栗瞄了眼一旁竖起耳朵的王妃,犹豫了一下。
“我不能听么?”薛小苒眼尖地瞧见了他的动作。
雷栗讪然,看向肃王。
“说吧。”看她一脸好奇,连烜无奈,朝雷栗点点头。
“回殿下,是九殿下那边出事了。”
皇甫连辕他们出事了?薛小苒惊得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连烜拧紧眉头走过去扶住她,轻声训斥,“一惊一乍的,沉住气。”
薛小苒抿着嘴觑他一眼,没吭声。
“接着说。”连烜转头看向雷栗。
“是,九殿下一行队伍在东城外的崇华寺避雨,被刺伏击,九殿下和范校尉负伤。”
“伤得重不重?”听到只是负伤,薛小苒稍稍松了口气。
“还未曾知。”
“把苗永福带上,立即赶去崇华寺。”连烜沉声吩咐。
雷栗领命而去。
“我去一趟,你安心待着。”连烜摸摸她腹部,仔细叮嘱,“别惊着孩子。”
薛小苒连忙点头,这种时候可不能拖他后脚,“快去吧,我知道了,你小心些。”
扶着书房的雕花房门目送他离去,薛小苒愣怔了一会儿,怎么会有刺行刺小九呢?
他一个没封王的皇子碍着谁的事情了?刺杀他有什么好处?
槿华立在一旁,小心问了一句,“娘娘,奴婢扶您回屋歇着吧。”
薛小苒回神,“先把书房收拾一下再回去。”
画卷一时半会是完成不了,还是先收拾起来吧。
槿华应下,招呼两个小丫鬟进了书房。
崇华寺位于峪肃城东城门外三十里地,历史悠久,占地广阔,是边城最有名的寺庙之一。
寺庙香火旺盛,经久不衰,信徒遍布边城内外,每日来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
皇甫连辕一队人马赶了十二天路,终于快要抵达峪肃城,这日一大早,一群人都兴奋异常。
按着计划,原本早两日就该到的,可九皇子出行,沿路各大城镇的官员都赶着来觐见,所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路过崇华寺的时候,正好大雨将至,一群人便涌进了崇华寺避雨。
雨势很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大家便放松心情在寺庙内参观。
逛着逛着众人逛到一处偏殿。
“这殿上供的是女菩萨。”董明月进去一看,惊叹一声。
紧跟而来的皇甫连辕抬头一看,袅袅香火后的佛像手持莲花,面带微笑,端坐莲座上,果然是尊女菩萨。
“这是吉祥天母,象征幸福和财富。”
孟丞泽摇着他手里的象牙折扇慢悠悠走了进来。
“孟兄见过这尊女菩萨?”跟进来的范修文好奇问道。
“黎国境内也有寺庙供奉吉祥天母。”
同行十余日,长袖善舞的孟丞泽和范修文他们已经混得称兄道弟了。
“喔,除了观世音菩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别的女菩萨呢,这得好好拜拜。”范云西感慨一声。
接待他们的知僧忙奉上香烛。
外面下着雨,殿内外还有不少香逗留,他们一群人很是惹眼,拜完女菩萨,众人也不多停留,边往外走边商量着留在寺内用斋饭。
廊檐下站着一些避雨的香,他们正走着,异象突起。
一些看似普通的香突然暴起,十几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瞬间指向皇甫连辕。
皇甫连辕瞳孔一缩,侧身一跃,避开了最近的两把利剑,却在落地的时候,被另一把利剑挑中了肩头,一时,血花飞溅。
“九殿下——”
“有刺,保护九殿下——”
九皇子受伤,离他最近的董展鹏睚眦欲裂,厉声高呼,拔剑冲了过去。
眼瞧着血花四溅,廊檐下尖叫声四起,人群惊骇中慌忙四逃,场面混乱一片。
皇甫连辕被挑中肩头,疼得抽搐一下,顺势就地一滚,避开了紧跟而来的攻势。
“快退后——”
他耳畔响起一声脆喝,董明月纵身一跃,飞起一脚,踢中了一个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