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懋第却是上前一步,好似早有了打算一样,大声道:“非也!”
朱由检看了一眼疑惑的众人,眉头一挑,朝左懋第问道:“哦?不是左卿你说,漕运种种弊端么?”
“是,”左懋第回道:“漕运虽诸多缺陷,可正如范首辅所言,漕粮关乎军民,人数之多,不得不慎重,因此臣以为,改革漕运,可先减半,等沿岸军民平稳过渡,有了妥善安置之后,再减全部漕运即可。”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如此过渡之举,也算稳重,不过朕以为,漕运改海运是可以,但运河,也没必要废除。”
朱由检将左懋第的折子放在桌案上,起身走下御阶,看向南方说道:“朕这次沿运河南下,因为运河,两岸城镇繁茂,除去官船,南来北往之货运,熙熙攘攘,若废除运河,民间行商当麻烦许多。”
“陛下圣明,”左懋第接着说道:“臣以为,可改海运之后,令多余人力疏通运河,用于民间货运,收取税银,以充国库。”
“不如这样,”郑三俊听到这里插话道:“先前收取的税银,就用来作为运河的疏通,纤夫也不必征役,而是付银子雇佣,也好缓和减漕运之矛盾。”
如今匠户已经不是无偿给皇室卖命了,而是有了工钱,手艺好的还能当官,甚至还能去大明技术学院任教,多拿一份收入,大运河上的纤夫也可如此施行。
郑三俊多少明白皇帝的想法,纤夫艰辛,若是通过征召,反而伤民,不若和匠户一样,改为雇佣,拿钱办事。
朱由检对郑三俊的提议表示认可,反正如今国库充盈,只要没有战事,一应支出也都够用,犯不着用运河的银子充国库。
当然,若今后能有盈余,该国库收的,必是一文不少得收进来。
“范卿,如此,你可还有异议?”朱由检朝范复粹问道。
范复粹本就防得是军民暴动,而眼下折中之法,对于运河两岸的影响会有,但不会这么大。
况且,关于漕运的弊端,朝廷也不用多费银钱就能解决,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还有一事,范复粹也不得不提醒皇帝。
“陛下,漕运改海运,钱财之掌管分派,该如何有效统筹之?”
朱由检笑了一声,“眼下不是正好有个合适人选么?”
皇帝这话一说,众人的目光俱是看向了左懋第,不用多问,皇帝属意的人定然是左懋第了,何况,漕运改海运,也是他提出来的。
“左卿,如今右佥都御史倒还空着,便由你来做吧,”朱由检缓声道:“另外,总督漕运,兼管河道,漕运之钱财掌管,也由你说了算!”
“臣?臣......”左懋第如今不过是个户部主事,一下子连升几级,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右佥都御史,另总督漕运,这权力该有多大啊!
“怎么?左卿慷慨激昂了这么久,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朱由检看着左懋第踌躇犹豫的样子问道。
左懋第当即抬头,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大步一跨,高声道:“臣,领旨谢恩!”
语气坚定,眼神也透露出了自己的决心,遂即又听他道:“臣年轻资历不足,还请陛下派副使协助!”
副使,不是左懋第真的缺人手,而是他主动请求皇帝派个人盯着他,以防陛下不放心。
可左懋第想岔了,若是从前的崇祯帝,这番请求说不定就准了,可现在的朱由检对于这些人那是门儿清,左懋第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么一个为民请命,两袖清风的官,何必要派人去盯着,徒增烦恼。
“左卿勿妄自菲薄,”朱由检笑着道:“你是年轻不假,可有为也是真,你主政韩城六年,几人有你的作为,朕不问资历不问年纪,只以才德用人。”
朱由检这话说得漂亮,从中浓浓的信任,让左懋第顿时激动起来,连身上的伤势也是忘了。
“臣定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
其余几个阁臣见了,不由为左懋第高兴,特别是郑三俊,看着自己衙门中有如此出众的人物,面上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还有一件事,”朱由检看着众人说道:“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朕也就一并讲了吧。”
范复粹等阁臣起身,神情更是恭谨,就听朱由检道:“左卿在韩城时,曾重新丈量土地,颁布了《均地法则示》,造《鱼鳞册》,掌握了全县土地数量,做到了‘有田则有粮,无田则无粮’,不再出现真正地主不交赋税,而无地农户却要承担赋税的现象。”
当时,左懋第的《鱼鳞册》,还用来管理河岸滩地,解决了河水淹没土地,无地可耕种和河水退后,土地没有耕种却仍要纳税的难题。
当然,左懋第能如此顺利施行,也同他在韩城的威望分不开。
今日,朱由检既然听了左懋第这一番话,也授予了他佥都御史和漕运总督的官职,只管理一个河道,似乎也有些屈才。
而土地问题,一向是关乎国家的大事,若能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就能让后续税收等政策顺利不少。
这个事,如果没有能人清官去做,一来容易被地方豪强所威胁,二来容易侵占百姓利益,从而让一个为百姓计的政策,成为一个害人之策。
眼前的这个阁臣,虽然是朱由检一手提拔上来的,朱由检也相信他们的人品,不会去做伤害百姓利益的事,可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做好这件事,却是没法确定的。
所以,朱由检还是倾向于左懋第,毕竟他有经验,也是个清官。
“左卿,你就从运河沿岸城镇开始,重新编纂《鱼鳞册》,将沿岸土地丈量清楚,可明白?”
“臣,遵旨!”让自己丈量土地,编纂《鱼鳞册》,左懋第又如何会拒绝,他心潮澎湃,一心只想着为大明的百姓多做实事,做好事,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繁重赋税之苦。
陛下圣明,左懋第心中想着,有如此陛下,大明盛世,定能再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