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郑芝龙,见他神色中有着愧疚,好似真因为这没有缴税的一笔钱而不安似的。
这才是那个精明的商人郑芝龙嘛!
“郑卿有这份心意,朕十分安慰!”朱由检自然不会嫌银子多,既然郑芝龙主动缴纳赋税,自己收着就是了。
“臣愿给朝廷三成......”郑芝龙按照昨日商议的说道。
三成...朱由检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那便要有三百万两银子,只不过...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郑芝龙这么主动拿银子出来,定然有别的目的。
朱由检没有说话,犀利的眼神看向殿中的郑芝龙,郑芝龙本等着皇帝开口,自己再好作请求,可没想到自己三百万两白银抛出去,陛下却是一声都没有吭。
这也太沉得住气了,难道还嫌少不成?
三成已是顶多了,若再加,自己船队怕是会困难。
想郑芝龙纵横海上,同外番夷人做买卖,哪个不是巴结着自己的,耻高气昂惯了,差点忘了眼前这个是皇帝。
还是个英明睿智的皇帝。
郑芝龙没有再故作姿态,垂着脑袋说道:“只不过,臣有一个请求,还请陛下应允!”
“郑卿先说与朕听听!”朱由检声音闲淡,听不出喜怒来。
“臣听闻陛下要重开海禁,让四方商行皆可出海贸易,只不过倭国这块,还请陛下允准,开放资格不多于五家!”
朱由检心下嗤笑,这是要搞垄断啊!
郑芝龙发家多少靠了倭国的势力,还有一个夫人也是倭国人,便是郑森的母亲,他靠着海船,同倭国的贸易做的风生水起,若是开放海外贸易,定然会有其他商行来分一杯羹。
郑芝龙定然不愿意!
不过就算自己不答应,凭借郑家在福建的势力和海上的实力,他们放个话出去,估计也没人敢同他们争抢。
说是不多于五家,除了他们郑家,另外四家就算拿到资格,估摸也是吃他们剩下的!
但万一有意外呢?
郑芝龙不敢托大,江浙一带商贾多得很,听闻徽州、扬州的盐商更是家财万贯,还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开海禁,他们定然不会错过,就看去哪条航线了。
郑芝龙说这个话,完全就是要自己给他一个保证,朱由检倒也不是不能给,不过......
“可以,”朱由检说完这两个字,见郑芝龙脸上浮现喜色,又道:“不过,朕也得加上一个时限,三年!”
“三年?”郑芝龙疑惑道。
“朕是大明的天子,大明所有百姓都是朕之子民,朕不能因为你郑家而不顾其他人的利益,大明的繁荣也需要各大商行,所以,朕只给你三年,三年之后,但凡有资格的商行,朕都会发放去往倭国的船引。”
郑芝龙埋首想了片刻,给三年也好,三年时间足够让自己的船只更坚火器更利,同倭国那里的贸易也更稳定。
三年之后,旁的商行便更插不上手了。
“臣多谢陛下恩典!”
朱由检看郑芝龙拱手,“嗯”了一声道:“买粮这事要紧,准备准备就赶紧出发,银子和火器,朕让户部直接给你送福建去!”
郑芝龙领命离去,又待了一日收拾,而后带着宋/应/星离开京师赶往福建。
......
江南,春花已是开了一茬又落了满地,天气潮湿闷热,在外头走一圈,身上的衣裳都能挤出水来。
快入梅了,这天成日阴沉得不像话,云压的低,可雨就是落不下来。
张国维看着青砖上的水汽,烦躁得捏了捏眉心,这数日来他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懊糟,闷了满头满脸的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人来了吗?”张国维看了一眼屋外天色,开口问道。
“回尚书的话,还没有!”
张国维问的是江南各商行的领头人,有布商、茶商,还有做瓷器的,以及盐商。
因为朝廷要对商贾加税,以及对晋商的资产进行拍卖这件事,张国维首先便是找各行业的行首进行商议,只要行首同意了,下面其余小商贾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政策实行下去也会更顺利一些。
可他已是命人去通知了各大行业的行首,来南京的不过廖廖,如此下去,朝廷的政策难不成要成为一张空文不成?
“高氏商行的人来了没?”张国维又问。
高氏商行的当家人高成磊,此时正坐在一艘画舫之上,天气虽然闷热,可这画舫中却冒着丝丝凉意,仔细看,这个时节,画舫四角已是放了冰盆。
画舫不是高成磊的,而是扬州如今最大的盐商汪文德的。
汪家原先是徽州望族,有“四面三面水,十姓九汪家”之谓,汪文德作为徽州人,业盐世家,其祖父在明中叶时徙居扬州,业盐两淮,行盐数十年,累资巨富。
如今传三代到了汪文德手上,已然成为两淮大盐商,成为了盐商行首。
这艘画舫上,自然不会只有汪文德和高成磊,江南这一代的行首都坐在上面,桌上珍馐满盘,有细如发丝的文思和尚豆腐,还有包括鲫鱼舌、鲤鱼白、鲢鱼脑、斑鱼肝等多种鱼制成的百鱼汤,一碗值五十两白银,更别说其他说不出名字的美食。
画舫门口挂着一串珠帘,珠帘外一个美貌女子抱着琵笆坐着,口中咿咿呀呀场着一支小曲,风吹过珠帘,小曲声和着珠帘声,自是无比和谐动听。
汪文德如今正是不惑之年,此时端着酒盏,听着外头传来的小曲声,脸上一派惬意自得。
貌美婢女端着托盘走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个白玉碗,碗中是冒着热气的蒸蛋。
高成磊瞥了一眼蒸蛋,没有动筷。
这碗蒸蛋和其他菜色比起来,实在是过于普通了!
汪文德似乎看出来人的不屑,状似随意道:“诸位,别小看这碗蛋羹,制这蛋羹的鸡蛋,一枚可值一两银呢!”
正常而言,一文钱可以买一枚鸡蛋,一两银是一千文钱,这么算,这枚鸡蛋可是抵了一千枚普通鸡蛋,真是金贵。
“哦?这是为何?”苏州茶商行首苏旭疑惑道。
汪文德笑了笑,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入口,蛋羹丝滑,直接滑下了喉咙,只留下鸡蛋和一丝丝香味混合在口腔中。
“下蛋的鸡,可是用人参、黄芪、白术、大枣等碾末来喂养的,你说是不是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