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发现没,好像陛下这么解释一下,我也没那么怕了!”
“你别说,还真是,陛下说了有救呢!”
“那照陛下这么说,是不是以后水都要煮开了才能喝?那洗衣裳呢?”
“笨啊,只说入口的水要煮开,关衣裳什么事!”
许多人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关注点已经从“疙瘩瘟好可怕”这件事上,转移到了该怎么去做。
朱由检的目的也是如此,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与其让百姓陷在未知的恐惧中胡猜乱想,说不定还会谣言满天飞,徒增麻烦,不如就将实情告知,让他们也能安心,不至于人云亦云得闹出乱子来。
不得不说,朱由检这一步做得很对,也使得这场疫病最终控制在了京城外。
皇帝的这张告示先是在京城张贴了起来,后来朝南往北,陆陆续续在各大城镇出现。
于是,除了百姓之外,各地惠民药局的医官大夫也都动作了起来,吴有光将完善好的药方和放血疗法写成章程,和防治手册一同让人分发至各地的惠民药局。
有民间的游医去了惠民药局帮忙,也有大夫自请前去帮忙,苏州府的张路玉看到朝廷布告之后便去了宣城——吴有光所在之地。
左懋第在十日后抵达了山西边界灵丘县,如今的大同总兵李国奇已是等候在这里,所有人脸上俱是蒙着布巾,见了来人,也只是拱了拱手,继而朝后一挥,就有兵将上前接管粮食。
见人离开,黄得功立即将人布置在灵丘、安泽等边界各县,又严厉叮嘱不得让人出入。
左懋第跟着李国奇朝平定县,也就是最先发现疙瘩瘟的地方继续前行。
“还要多久才能到?”左懋第问道。
李国奇瞧了左懋第一眼,从怀中又扯出一块白色的布巾递过去,继而朝他比了个“一”。
吴太医说了,这疙瘩瘟厉害,连喘口气都有可能染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自己刚上任大同总兵,可不想这么快就被老鼠给搞死。
左懋第无奈笑了笑,朝李国奇摆了摆手,自己从怀中掏出一块蒙面巾来,又朝后吩咐道:“都把布巾戴上!”
四下无人,左懋第本是想晚些再戴着的,这天气一日比一日闷热,还未立夏,可却有了夏至的感觉,戴着布巾更觉得闷热。
可眼下已然进了山西,还是小心些好,看传闻中敢抢王爷粮草的李国奇都这般谨慎了,不能小觑啊!
李国奇见他们自己备了,收回手将布巾塞回怀里,也好,吴太医说了,这布巾啊,最好也要半日换一换,自己也就多带了一条,他们不要就留着自己用。
抵达灵丘的时候还是上午,可一路走去,到了晌午,也没见李国奇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左懋第知道是赶时间,也没抱怨,肚饿了就拿干粮出来吃,口渴了就取水来喝。
一壶水很快喝完,在路过一条小河时,李国奇终于指挥着停下了队伍,立即有人开始支锅,取了河水放在锅中煮开,而后再将一个个空了的水囊灌满,一看这熟练的动作,定是做了无数次了。
煮好水,队伍继续启程,终于在夜半十分抵达了平定县。
城门紧闭,李国奇朝城墙上守城之人出示了令牌,城门打开,一众人陆续进城。
左懋第走进城中,却是发现城中灯火通明,道路两旁支着一口口大锅,烟雾缭绕,从中传来奇怪的味道。
待他走近一看,只见里面煮着的是衣裳布帛,大锅两旁有人不断朝锅里撒着粉末,也有人将煮好的衣裳捞起晾晒在一旁。
整条街看去,仿佛进了一个织染局一样。
左懋第跟着李国奇继续朝前,转个弯,就瞧见这边的街旁,一个个药炉“咕嘟咕嘟”得冒着泡,药炉后站着十来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山西惠民药局的医者,一个人分管着四五个炉子,熬好了就倒在一旁的罐子中,满了再让人送走。
“这是送去哪儿?”左懋第问道。
李国奇朝着远方指了指,左懋第抬头,那儿本该是一片空地,可此时却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有人端着药罐进进出出,看来是救治病人的地方。
突然,街上传来板车“咕噜噜”的声音,棚子另一个门推出来一辆板车,板车上用白布盖着,看形状,下面该是个人。
李国奇将左懋第朝后拉了一把,板车从他们面前经过,朝城门走去,左懋第的目光跟着那辆板车,城门处守卫听到声音时已经开了门,在他们离开后又将城门重新关上,继而从一旁的袋子中抓了一把药粉洒在地上,拍了拍手重新站了回去。
没有人抬头多看那辆板车一眼,也没有人追着板车哭喊着什么,这个寂静的深夜中,只听到“咕嘟咕嘟”的煮沸声和“咕噜噜”的板车声。
所有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一切似乎井然有序,一切又都冷漠平静!
左懋第理解这种冷漠,就好比他当年在韩城遇到盗匪袭城时一样,哪有时间伤春悲秋,死去的人既然已经死了,就要好好保护活着的人。
马蹄声再度想起,队伍继续朝前,最后停在衙门口。
平定县知县等在衙门口,面色沧桑,眼下青黑,不知熬了多久,看到李国奇,拱手作揖,也不说话,县衙的衙役们主动上前,领着装满粮食的大车朝仓库而去。
李国奇抬步上了台阶,径自朝衙门里走去。
衙门中同样灯火通明,堂中几个大夫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吴有性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满了书册,他皱着眉头将书页翻得飞起,只有看到有用的才会多停留几息。
“吴太医!”左懋第上前行了一礼。
吴有性停下翻书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迷惑着看向李国奇。
“吴太医,是从京师送粮食来的,户部给事中左懋第!”
左懋第直到现在才听到李国奇开口说话,还颇是讶异得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他就不说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