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懋德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越来越快,拿着信纸的手颤抖着,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响,响到堂外的百姓都能听得清楚。
他们投向晋商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原来的钦佩感激,到如今的唾弃厌恶,若是手里能有臭鸡蛋烂菜叶,说不定已经扔了进去。
“现在明白了?”朱由检开口道:“若不是朕从中插了一手,你们就准备着囤米粮发国难财了吧!”
“陛下,草民不敢,都是冤枉,这些信不是小人写的啊!”范永斗眼珠一转忙说道。
既然让他们捐粮的信件可以伪造,那这些信,为什么不能是伪造的?
不管是谁伪造了信件,谁把这些信给了皇帝,打死一个不承认,能把他们怎么样?
范永斗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陈新甲,皇帝看到他们这个眼神,“啪”得将惊堂木拍下。
“那你再看这些!”朱由检说完,骆养性就将此前搜集的信件证据全部扔在了地上。
范永斗颤颤巍巍拿了信,赫然是自己和朝中官吏来往的信件。
“陈之国,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就能将朝廷的消息都告诉你们,你们一方面赚着百姓的钱,转头就将朝内的消息卖给建奴,”朱由检说着看向门外百姓,“每次建奴寇关,都是国内流贼最凶的时候,你们道为什么这么巧,因为就有他们这种甘做汉奸之人,不顾朝廷利益,不顾百姓死活。”
皇帝这些话说完,就如水滴落入了一锅沸腾的滚油之中,瞬间炸了!
百姓们刚才若还是唾弃厌恶,此时则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血肉、剥其筋骨。
这里有多少百姓,因为建奴寇关而失去了亲人,被杀的被杀,被俘了去做奴隶的更是数不胜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们没有办法辽东杀鞑子报仇,可眼下知道晋商居然吃里扒外,将朝廷消息卖给鞑子,让本就艰难的朝廷更是雪上加霜。
不得不说,他们承担的苦难,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些人!
他们红着眼睛,双手紧紧攥着,要不是门口有锦衣卫拦着,说不准早就冲进去了。
“没有,没有啊,陛下,这些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都是假的?谁这么闲伪造这么多信件来诬陷你们?”朱由检见他们还是嘴硬,心中怒意更是涌了上来。
朱由检见他们说不上来,又继续道:“鞑子在北边酷寒之地,那地方本就不利于种植,连年天灾下,他们反而能吃饱肚子,还能越打越强,越打越厉害,这是为什么,还要朕亲自说吗?”
范三拨跪在范永斗身旁,听了这话扯了扯自己父亲的衣袖,他的本意是既然皇帝都知道了,还是招了吧,将钱财全部捐出去,换一条身家性命也是好的。
再犟下去,可没这么容易脱身啦!
可这轻微的动作,范永斗压根没有留意,他还在想着怎么脱罪,承认是不可能的,承认了,就是里通外敌,是满门抄斩的罪。
可要不承认,那该怎么办?
或者......
范永斗余光里瞧见陈新甲的靴子,突然抬头说道:“陛下,草民知罪,可草民这么做,都是被逼的呀!”
朱由检看着范永斗一张死不悔改的脸,死到临头还要拉个垫背,脸上怒意更甚,还未开口,就听范永斗急不可耐继续说道:
“陛下,是陈总督,陈新甲,是他逼咱们这么做的!”
范永斗这话出口,旁边几家人瞬间福至心灵,也都跪在地上附和这话,一脸的沉痛无奈,眼神小心得瞟一眼陈新甲,口中说着逼不得已的话,要不是朱由检早就知道内情,说不准还真能被骗过去。
可看外头百姓,眼中疑惑已是渐深,朱由检心中冷哼一声,这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炉火纯青,就是在自己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假话,胆子真是包了天的大。
陈新甲好好得坐在一旁,皇帝本就没说到自己,想来也不会有自己什么事,没想到突然被范永斗喷了一身屎,当即怒了。
武将么,骨子里就是动手不动口的人,他直接起身,一脚将范永斗踹翻在地,“本总督逼你们做了什么?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范永斗被踹在地上,一边朝范三拨身后躲,一边喊道:“草民也不知道陈总督为何要勾连内外,是他逼我们打探的消息,也是他让我们把物资卖给鞑子的啊,陛下明鉴!”
陈新甲额角突突得跳着,他竟然不知,范永斗胆敢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泼脏水,一怒之下手朝腰间摸去,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见陛下前已是卸了兵刃。
手头没有东西,陈新甲一脚又要踹上去,却听上头又是一声大喝,“陈新甲,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骆养性大步上前,“铛”得一声拔出绣春刀,“陈新甲,你是要杀人灭口吗?”
“杀人灭口”四个字一出,陈新甲当即愣了,忙跪在地上喊道:“陛下明鉴,臣没有做过此等事,是他们污蔑臣啊!”
“陛下,是陈新甲逼迫我们,说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就让军队缴了我们,给我们随便找个罪名,谁也管不了!”范永斗听到皇帝的话,心中突然多了点希望,如果陛下相信自己说的,说不定就能脱罪了!
大不了打几板子,捐点钱粮,范家商行不会倒,商会不会倒,只要有命在,什么都能再赚回来。
而听了他们一席话的百姓们,此时脸上也多了几分不确定,适才的咬牙切齿也换作了面上的踌躇。
不怪他们如此,大明的官吏和商贾之间的确有着不为人知的勾当,士农工商,商贾最贱,哪里能斗得过官,况且还是掌了一地兵权的封疆大吏,不听他的话,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嘛!
皇帝好整以暇得看着他们狗咬狗,最后缓缓抛出了今日的重磅炸弹,“哦,若照你这么说,张家口仓库的那些物资,也是陈新甲让你们囤了,卖给建奴的?”
“张家口”三个字出口,范永斗和陈新甲脸色一白,俱是说不出话来,他们不知道,陛下竟然连张家口都查清楚了。
范永斗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若只是将粮食卖给建奴,他这里求求情,或者捐出范家钱财,说不定还能活命。
可张家口囤积的不止是粮食啊,更多的是朝廷严禁贩卖之物,比如生铁、铜、食盐、茶叶等,不管是还是不是,就算被逼,都是死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