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一番推让,宋应星再度坐了下来,朱由检索性没有回到御座上,而是坐在了宋应星旁边。
“朕从书中看到宋卿一句话,朕深以为然。”
“不知陛下说的哪一句?”宋应星问道。
“贵五谷轻金玉!”朱由检说道。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重中之重,没了粮食,就算有钱也没办法活下去。
而明末虽然资本主义有了萌芽,可萌芽只产生在南方,后来更有学者研究称,明末其实并未有资本主义萌芽,因为资本主义是一种法权社会,而现在的大明根本没有产生推动资本主义产生的法律、制度基础。
所以,大明总体来说还是个农业社会,百姓要过日子,还得靠土地。
“是,臣一路走来,看到田地多荒芜,有些村庄更是十室九空,臣也甚觉可惜。”
“是,这几年连年天灾,不是田地干旱,就是遭了水,庄稼刚刚冒了头,说不定就被蝗虫吃了,农户难啊!”朱由检叹了一声。
宋应星听皇帝这话,更觉亲切和感动,陛下心中装着百姓,装着万民,不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
“宋卿,朕在出京前往山海关的路上,见过名为番薯的食物,说是福建而来,是由你在推广。”朱由检说道。
“正是,”宋应星忙点了点头,“原先是徐大人种出来的,他去世之前,将他研究所得交与了臣,后来便是臣带着福建农户种这番薯。”
“你觉得,这番薯在北方能不能种?”朱由检问道。
宋应星眼睛一亮,当即点头道:“能,自然是能的,番薯种植条件不苛刻。”
“好,宋卿,朕这次让你前来,就是想让你推广番薯,咱们大明的百姓能吃得饱,不饿肚子,才有力气做别的事。”
宋应星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就成真了。
徐光启当初也从陛下说起过番薯种植的事,可却没得到陛下肯定,他去世时对此事仍旧深觉遗憾。
可是现在,陛下竟然说要让自己来推广种植番薯!
“朕京郊外皇庄,有济南城百姓和流民数万人,你先带着他们在皇庄种植,待他们学会之后,便能将此粮食带回家乡去。”
济南城中因为有天花病毒,朱由检没让他们立即返乡,可住在皇庄中,耗费的是皇庄的粮食,皇庄粮食也不多,若是再空耗下去,便可能不够了。
而来年返乡之际,他们也已经错过了春耕的日子,这一年的吃食都落了空了。
宋应星来了,正好让他们学习种植番薯,一季可以管半年,也能让他们返乡时有粮食的保证。
“朕决定,设立农政司,宋卿你便是我大明的大司农,农业上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宋应星被皇帝这一连串给砸晕了过去,不光让自己推广番薯,还让自己做什么大司农?
专门为了自己设置的官署!
“臣,多谢陛下恩典!”宋应星忙起身跪在地上叩头谢恩。
“骆卿,千步廊那里收拾几间屋子给宋卿,”朱由检朝骆养性吩咐了一声,又朝宋应星说道:“农政司如今就你一人,但你可自己提拔于农事上有天赋、才能之人,去吏部做个记录备份就好,这是朕给你的权力。”
宋应星再次叩头谢恩,之后,君臣二人又说了会话,宋应星才感激涕零,万分激动得出了宫去。
“骆养性,你留一下!”正当骆养性也要告退之际,朱由检却是开口说道。
骆养性心中一个咯噔,想着该不会是陛下要罚自己吧!
自己委实不知道宋应星如此重要啊!
都是杨山松的错!
“你可知道江南发生了什么事?”正当骆养性心中不安的时候,却听皇帝开口问了江南之事。
江南能有什么事,自己最近没听说啊!
“臣惭愧!”骆养性忙回道。
朱由检皱了皱眉,将案上苏州、扬州和淮安三府知府的折子扔给了骆养性,“你看看!”
骆养性忙接了折子翻看,越看脸上越是疑惑。
三位知府弹劾杨嗣昌,信口开河、蒙蔽世人、谋求私利...这都是什么罪名啊!
“你去替朕查清楚了,杨嗣昌当初这粮食是怎么筹的!”朱由检命令道。
骆养性忙应下,“高文采正好在南京,他为人机敏,臣以为,便由他去就好。”
“高文采?”朱由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继而想起柳如是那件事来,锦衣卫朱能可不借的就是高文采的名字。
“他怎么在南京?”朱由检不由问道:“朕好像没让你们查南京的什么人啊!”
“啊,”骆养性也不好说高文采是盯着柳如是呢,只好含糊道:“他探亲,探亲来着。”
“行吧,那就让他给朕查清楚了!”
“是,臣遵旨!”骆养性领旨,继而告退出宫,吩咐人快马加鞭通知高文采,一面又想着皇帝的吩咐,命人去千步廊收拾给宋应星的屋子去。
......
田宏遇走出诏狱的时候,比之前整整瘦了一圈,衣裳松垮得挂在身上,脸色憔悴胡子拉碴,头上发髻歪在一旁,怎么看都和路边的乞丐没多少区别。
诏狱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外站着一个男子,见了人忙快步走去,“爹啊,儿子接你回家,快上车!”
田宏遇看了眼儿子田德忠,嘴唇嗫嚅想问些什么,可诏狱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就问出口。
田德忠扶着田宏遇上了马车,车轮滚动,朝着田府而去。
“爹,吃点东西?”马车上,田德忠已经买来了京城最好的点心,此时打开食盒,取了一块递到田宏遇唇边。
田宏遇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那爹,喝点茶水!”田德忠见田宏遇不吃,又从旁边倒了一杯热茶递上。
“唉...”田宏遇却是长叹一声,接过茶杯重新放在了小桌上。
“爹你这是何苦呢,妹妹来跟儿子说这事,也给了儿子一千两,说是她这几年攒的,咱们家还有钱,陛下也没撤您的职,您只要还是都督,银子总会有的嘛!”
田宏遇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开口。
哪里能还能有呢,陛下这次真是雷霆震怒,处置了不少人啊,将来再要拿钱,可多少眼睛盯着,哪里会这么容易了。
马车很快在田府门前停下,田德忠扶着田宏遇下了马车,跨了火盆,进到屋子就命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裳,“爹,您先沐浴更衣!”
田宏遇朝净室走了两步,却是突然回身抓着田德忠的手说道:“你妹妹不得宠,周奎贪了多少,陛下都没有动他,可陛下却将你爹我下诏狱,是你妹妹不得宠啊,德忠,咱们得找人送进宫,不然,咱们田家好日子,可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