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早朝已是散去,各科官员们在千步廊的衙门内处理政务。
突然,外面传来吵嚷声,几人走出门外,就见一个官兵急急朝宫内跑去,身后两个小黄门跟在身后,却是怎么都追不上那人脚步。
“唉,又怎么了这是?”有人拉住其中一个小黄门,问道。
“打...打...”小黄门气喘吁吁,扶着腰朝那官员摆了摆手,遂即快步朝宫内跑去。
“打?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难道打到京城了?”
一时间,各科衙门官员脸上忧惧不已,互相看着,也没了做事的心思。
突然,皇极门又走来一人,直直进了兵部衙门。
而每隔一段时间,就见有人经过千步廊,不是外头进宫的,就是宫外头传旨出去的。
很快,留意这边动静的官员们,就看见了杨嗣昌、孙传庭和孙承宗三人形色匆匆的身影。
“果然是同鞑子有关...”
“不过你瞧见没有,孙总督好像...挺高兴的!”
“是吗,我就见杨阁老脸色不好,没看见孙总督怎么样。”
“怎么孙老也一起来了?”
千步廊热闹非凡,几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又有人派了随从小厮出去打探消息,可探来探去,也不知个所以然,也只好继续等着从宫里传出什么消息来了。
杨嗣昌低头走着,身后是孙承宗和孙传庭二人,他心中纳闷,不知皇帝怎么会将他们三人一同传入宫中。
而进了武英殿,杨嗣昌才发现除了自己三人,曹化淳和骆养性也在。
皇帝坐在御案后,见人都来了,将军情递给王承恩,“给他们都看看!”
王承恩忙接过,首先便给了阁臣杨嗣昌。
杨嗣昌翻开折子,看到“卢象升”三个字时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睛一看,果真是“卢象升领天雄军围济南”这几个字。
再看,杨嗣昌更是心惊,多尔衮、岳托率建奴入济南,如今正是被围在了济南城中。
杨嗣昌目瞪口呆,想着卢象升什么时候出了诏狱?
想着陛下撤出高阳和济南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着陛下是真的要议和吗?
军情顺着所有人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朱由检手中,他满意的看着下面众人精彩纷呈的脸庞,有的喜有的忧,但一样都有不解。
朱由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缓缓开口道:“知道朕为何搬来武英殿吗?”
众人听到皇帝的声音,下意识得躬身,可此时脑子还在思考军情所奏之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回皇帝的话。
朱由检也无所谓,自顾自说道:“武英殿,太祖肇基,就从这‘武英’二字起。”
朱由检说着,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起身走下御座,一路走出殿门,站在院中,殿中诸人也只好跟着皇帝走出去。
朱由检抬头看向殿上牌匾,继续道:“有武而英,遂有天下。我朝至今二百七十年,‘武英’何在?”
朱由检回过身,看着他们“哼”了一声,“‘文华’倒是不少,只会吟风弄月,文而无质,华而不实!说到盗寇全无良策,只会说什么夷夏之辨!”
“臣有罪!”见皇帝隐隐有动怒的意思,众人忙躬身领罪。
“朕御极以来,建奴数次临兵,但从未越过京城,但这次,却是横扫京畿,如果还有下次,你们说,他们会到哪儿?”
“臣有罪!”
“朕不要你们领罪,朕要你们守住大明江山,给大明百姓安身立命之所,而不是惶惶不可终日!”朱由检大声说着,在廊下站定,一一扫过他们。
“眼下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可有什么想说的?”
孙承宗看了军情,前后一联想,对皇帝此前的做法也是明白得一清二楚,再想皇帝那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是深感佩服。
而眼下多尔衮大军被围在济南城内,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孙承宗大步踏出,“陛下,臣觉得,杀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太残暴!况且杀了,皇太极也就真急了,建奴可不止多尔衮一个战将。”
孙传庭说道:“那...抓回来?”
“抓回来干嘛?还浪费粮食养他们!”朱由检再次否定道。
二人对视一眼,杀也不行,抓也不行,那应该怎么办?
总不能放了吧!
“啧,”朱由检皱了皱眉,对他们毫无新意的想法很是不满,“人在咱们手里,你们想想,还可以做点什么?”
众人一时静默,朱由检叹了一声,转头看向杨嗣昌,问道:“杨卿,你觉得呢?”
杨嗣昌暗暗叫苦,陛下把自己耍得团团转,明着答应议和,并且大张旗鼓得吩咐人去同建奴传话,黄道周、范复粹等人替卢象升求情,还被陛下声势浩大得下了诏狱。
可实际上,陛下却是同卢象升暗度陈仓,来了一招移花接木,瞒着众人将诏狱的卢象升偷偷放了回去。
陛下和卢象升唱得一出好戏,将自己和朝上一帮大臣都当做了什么?
是了,陛下不信任自己,不信任朝堂上任何一个人!
眼下,孙承宗和孙传庭提的这两个建议,都别陛下否了,还能做什么?自己也想不出来啊?
“陛下,臣愚笨...”
朱由检定定看着杨嗣昌,而后不置一言,转身走回了殿中。
几个大臣只好跟着皇帝又进了殿,心中重又打起鼓来。
孙承宗眯了眯眼,心绪平静下来之后,突然觉得眼前的陛下,自己看不明白了。
他睨了一眼孙传庭,见他也是皱着眉头,低头沉思。
都是常年在战场上的人,不管打的是建奴,还是流贼,本质上都是兵家之事,绕来绕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东西。
“陛下——”孙承宗开口喊了两字,却见皇帝眼睛仍旧盯着杨嗣昌,朝自己伸了只手,便住了嘴,退了回去。
杨嗣昌心中纳闷,不知道皇帝究竟要自己说什么,他虽然低着头,但却感觉皇帝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如芒刺背,好不安生。
汗水从他额头上落下,挂在脸颊旁边微痒,杨嗣昌下意识得抬手抹去,继而叹了一声,说道:“陛下,臣以为,同建奴战事不可拖得太久,张献忠虽然接受招抚,但在谷城拒不交出兵权,李自成逃入商洛山中,他惯会蛊惑人心,臣担心他会在此聚集流民,再次发动叛乱。”
杨嗣昌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皇帝,见他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继续道:“所以臣以为,眼下多尔衮他们已是被围,可作为同建奴谈判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