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县城,天空阴云密布,黑沉沉得压在城头。
孙府后院正堂,屋中只有孙承宗和孙钤。
孙钤半夜让厨房煮了面,端去给进城的明军暖肚子,趁机打听到了些消息。
“父亲,陛下主张议和,已是让人朝皇太极递话了!”孙钤说道。
孙承宗闻言,面色大白,起身急急抓着孙钤的胳膊确认道:“议和?当真?陛下怎会做出如此决断?”
“儿子问了好几个官兵,都是这么说的。”
“糊涂啊...”孙承宗一声叹息,跌落在椅子上,倏而又道:“定然是杨嗣昌这个小人,自他入阁,不断怂恿陛下同建奴议和,眼下这番形势,定然是他的主意!”
孙钤见孙承宗如此激动模样,忙伸手抚上他的后心,宽慰道:“不管是谁的主意,陛下还记着父亲您,既然如此吩咐了,咱们就撤吧!”
孙钤内心是想撤出高阳的,孙家四十多口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难道真要殉城,就为了全一个忠孝吗?
此前是没办法,父亲要守城,定然是要留下,可如今上头的命令都下来了,那还要守什么?
“要走,你们走,我不走!”孙承宗一拍桌案怒道:“狗屁议和,老夫就在高阳等着建奴,我大明可不是只有孬种!”
“父亲慎言!”孙钤回头瞧了一眼,隔墙有耳,陛下要议和,孬种骂的是谁呢!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孙家人,不想留些也只得留下了。
“你去同杨将军说,我孙承宗留在高阳,要我走,除非我死了!”孙承宗说完,怒哼一声,甩袖回了内室中去。
此时府衙中,杨庭麟身边也站着几个官兵,详详细细禀报了昨夜孙钤打探的事情。
“都说清楚了?”杨庭麟问道。
其中一个官兵点头道:“是,按照将军的吩咐,都说了!”
“好,见机行事!”杨庭麟点了点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被官兵收起,转身走了出去。
高阳城中的百姓已是慢慢撤出,唯有孙家没有动静,孙钤又来了府衙一次,告知孙承宗的话,并表明孙承宗不走,孙家儿孙也不会离开。
杨庭麟亲自到孙府,又是哄又是劝,最后威逼利诱,孙承宗都没有改变主意,杨庭麟看了看天色,已是晌午时分,笑着劝道:“孙老,就算要留下,也要吃饭,有了力气才能守城不是?这都什么时辰了,末将肚子也饿了!”
孙承宗闻言,朝外摆了摆手,“粗茶淡饭,杨将军不嫌弃,就简单用些!”
“不嫌弃!”杨庭麟笑着颔首,摸了摸肚子,又补充道:“昨夜令郎的面甚好,想来府中饭菜也合胃口!”
很快,厨房就送了饭菜,杨廷麟吃到一半,府衙忽然来了个官兵,说有事寻他,杨廷麟只好放下筷子致歉,急急朝府外走去。
刚出得大门,杨廷麟脸色一变,哪里还有急迫之色,站在墙角问道:“都放了?”
那官兵得意得一抖眉,说道:“将军放下,内院外院都放了,保证一刻钟之后都能睡着!”
“好,这动静应当够大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城!”
杨庭麟说的这动静,便是出发前卢象升特意吩咐的,高阳城撤城的动静要大,别悄默声儿得就走了。
杨廷麟问为什么,卢象升说是上头的意思,让自己别问这么多。
上头的意思,可不就是陛下的意思?
至于陛下为何要这么吩咐,杨廷麟自然不敢多问。
一刻钟之后,孙府堂屋中吃饭的一桌人,果然都趴了下去,伺候的仆从又惊又怕,想着要寻大夫,可城中人都撤了,哪里去寻大夫来。
没有大夫,那就找杨廷麟,杨廷麟不慌不忙,说道:“睡着了正好,那就收拾收拾,随本将出城吧!”
另一边,卢玄檄带着的人马在济南,却很是顺利。
德王朱由枢本就日夜担心,害怕建奴南下危及济南,城中只有两千兵马,若建奴兵临城下,如何能抵挡得住?
可自己是分封在济南的藩王,没有圣旨是一步都离不得济南,要是逃了,就算没死在建奴刀下,也会被皇帝砍了脑袋。
正踌躇之际,朝廷却是突然来了人,说让济南百姓撤出去,包括自己,朱由枢不由柳暗花明,对着北京方向千恩万谢、涕泪横流。
只是可惜了自己这座王府,朱由枢看着府内亭台楼阁,看向珍珠泉、濯缨湖,这湖有数亩之大,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流出后汇入大明湖。
朱由枢目光凝在湖水之下,犹豫了半晌才心痛得移开了目光。
罢了罢了,留得命在,总还有回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