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皇极殿外小广场上冷风呼啸,等候上朝的文武大臣如同鹌鹑一般缩头缩脑得排着队,眼睛却是期盼得盯着殿中,等待皇帝得来临。
这天可是真冷啊,天上阴云密布,看着似是要下雪,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冰凉刺骨的冷气透过厚实的衣裳,直往骨头缝里钻。
陛下怎么还没来啊!
朝臣们腹诽着,无比想念府中温暖的被窝,和滚热的汤水点心。
好不容易等到静鞭响起,朝臣们山呼万岁,早朝正式开始。
朱由检坐在御座上,看着面前乌泱泱的文武大臣,忍不住得有些激动。
后世电视剧中所呈现的朝会,一般是在大殿之中,十来个大臣,说完事就撤了,可真实的明朝朝会,称为御门听政,便是在这皇极殿前,所有大臣均在殿前广场上站着。
文官一班,武官一班,还有一班是京中勋贵,比如驸马国丈之流。
鸿胪寺官员“唱”完词,朝臣中便听见了一声咳嗽。
大臣秉奏时,得先咳一声,以示提醒,免得几人同时出列奏事,乱了节奏,也被称为“打扫”。
“陛下,臣有事启奏!”出列的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的黄道周。
黄道周这人,朱由检也研究过,做官吧,算是忠君爱民,在明末是个难得的好官,且在书画上也颇有成就,南明小朝廷灭亡之后,他更是筹集兵马,自己同建奴作战,最后就义。
可是这人吧,又太过迂腐耿直,凡事都不懂得绕个圈子,更是看不懂旁人脸色,便是连皇帝,都敢出言得罪,为的就是求一个问心无愧。
眼下见他出列,朱由检也是好奇他要说些什么,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黄道周看了一眼杨嗣昌,开口道:“自杨嗣昌夺情入阁,天下便无父之子、亦无不臣之人了。即使人才甚乏,也不能让这不忠不孝之人秽污天下!”
朱由检一愣,黄道周才情纵然天下皆是称赞,可在朝堂上,区区一个五品官,就敢弹劾内阁辅臣,这胆子,果然是大!
不过,杨嗣昌夺情入阁一事已过去许久,黄道周这个时候拿出来说,定然不仅是因为“夺情”,不然,他怎么不连卢象升一起弹劾了。
“此言差矣,”礼部尚书方逢年“咳”了一声出列,“陛下,自古言忠孝不可两全,杨嗣昌临危受命,虽未尽孝,但却全了忠义,其‘四面张网’之策,确实给予流贼重创!”
朱由检看向杨嗣昌,见他垂手站立一动不动,离得远也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色,不过就这身姿,仿佛黄道周和方逢年二人说的,同他无关一样。
“哼,”黄道周却是不屑得睨了两人一眼,“臣以为,杨嗣昌并非英才,这张网、溢地、议和之说,就可窥其才智一斑。建奴必不可和,和必不可成,成必不可久,唯有坚决抗战,方是长治久安之法!”
终于说到真实目的了!
杨嗣昌嘴角扯了个笑意,腹诽黄道周果真是个庸人,难怪一把年纪也只能做个五品官,议和这事要没有陛下点头,哪里能去施行,眼下在御前说这事,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还得给陛下解个围!
杨嗣昌想着出列,说道:“东汉时,匈奴八部立呼韩邪单于向汉求和,光武同意;唐宪宗元年,河北魏博镇田兴请降,宪宗也点头;宋太平兴国四年兴师灭北汉、征契丹、连战连败,宰相齐贤疏说:‘圣人举动出于万全,必先本后末,安内方可攘外’。”
“夷夏之辨,陛下万不可听之!”黄道周高昂头颅,朝朱由检说道。
“依卿的意思,不可议和?再说什么夷夏之辨,成吉思汗不是夷么,说灭就灭了大宋,坐了一百三十五年天下?若照卿所言,不议和,那谁去守边?谁去御敌?你吗?”
黄道周不卑不亢,继续道:“臣是腐儒,不知兵事,但是诤臣。洪承畴、孙传庭,都是将帅之才!”
“那流贼呢?”杨嗣昌闻言紧逼一步,“他们去打建奴,何人来防流贼?”
“杨阁老知兵、有才,您不是力主攘外必先安内么,剿灭流贼,自是当仁不让!”黄道周淡淡一笑,扫了一眼杨嗣昌,眼中满是鄙夷。
朱由检对黄道周这个诤臣自是十分满意,可为了自己同卢象升的计策,他仍旧装作生气的模样,大喝道:“议和之事已定,不必再说!”
“陛下——”黄道周没理会杨嗣昌得意的神色,转头还要再说,刚出口两字,直接被皇帝打断。
“谁主战,便谁去!退下!”朱由检冷了脸,黄道周心中再是愤懑,也只好闭口退了回去,胸口不住起伏,整张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