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公公闻言,淡淡一笑,道:“刚刚陛下的圣旨上也说得清楚,令兄学富五车,胸怀广博;如今朝廷乃是用人之际,陛下用人不避亲,这也是令兄的福气。”
商如意笑道:“能得父皇重用,自然是福气,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王妃不明白什么?”
“家兄的才能,之前并未为父皇所知,父皇突然册封他,是不是因为,有人举荐?”
“……”
听到这话,玉公公的脚步微微一滞。
而商如意立刻感觉到了什么,但再看向他的眼睛,却见玉公公仍旧笑眯眯的,两眼弯得比昨夜的新月还细,竟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看到这样的他,商如意不由得有些沮丧。
她当然明白,能被安插在楚旸身边伺候那么长时间,而且成为亲信,如今还能回到新帝的身边服侍,玉公公必然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他的心思也没有那么容易被自己看穿,这也让她对沈无峥这一次被册封更加担忧起来。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沈府门口。
门外果然停着国公府派来的马车,还有一辆便是玉公公来时坐的马车,商如意亲自送玉公公走过去,玉公公道了一声别,转身便要登上马车。
不过他毕竟年纪大,行动有些迟缓,而这微微一顿,也令他心思一动。
他想了想,回头看向商如意:“王妃。”
商如意抬头看向他:“玉公公何事?”
玉公公又想了一会儿,然后笑道:“陛下会用人不避亲,自然也是有人,举贤不避亲,令兄才有这样的福气。”
“……”
“还望令兄能好好的为朝廷办事,前途无量啊。”
说完,又笑了笑,便招呼了身后的一个侍卫过来扶着他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离开了沈府,绝尘而去。
留下商如意站在原地,却微微的蹙起了眉。
举贤,不避亲?
所以沈无峥被提拔的确是有人举荐,而“不避亲”,也就是说,举荐他的是某个亲眷。
当然不会是沈世言,他刚刚的表现也非常的惊愕,而在朝堂上,能与宇文渊说得上话,又跟沈无峥称得上亲眷的,就只有——
想到这里,商如意倒是松了口气,便转身登上了那早已等候自己多时的马车,道:“回去吧。”
车夫应声,一扬马鞭,马车立刻也离开了沈府,往国公府而去。
这一路上,商如意暂时放下心来,却也有些心事重重,虽然她完全不质疑沈无峥的能力,也坚信不管让他处在何种位置,担任什么职务,他都能做得很好,但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这个官位明显是为即将而来的某场战事做准备的——
太原?
所以,她一直以来心里隐隐涌动的不安,真的要变成现实?
可是,为什么要让沈无峥去担任这么一个职务?以她对沈无峥未来的看法,自己这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兄长应该留在朝堂上,做一个文官,哪怕现在不可能提拔得太高,但六部中有太多的可以实操,又不惹眼的职位可以给他了。
那个举荐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心里怀着那一点担忧,又被马车不断的微微颠簸震荡得更加剧烈了几分,在将近一个时辰后,她总算回到了宇文府。
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图舍儿等在大门内,一看到她,欣喜不已的迎了出来。
“小姐!”
商如意摇了摇头。
而图舍儿反应也不满,一看到自家小姐责备的眼神,立刻回过神来,站定后端正了态度,对着她行了个礼:“王妃。”
商如意这才走过去,低头看着图舍儿道:“今后在人前,你可不准忘形。”
图舍儿忙道:“奴婢知道啦。”
再抬头,看见商如意仍旧眼角含笑的样子,她也松了口气。主仆二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与别不同,哪怕商如意站得再高,身边也不能少了这个尚不成熟,但为了自己能拼出命去的丫头。
她笑道:“怎么在这里等着?”
图舍儿一边陪着她往里走,一边抱怨似得说道:“奴婢都不知道小——王妃昨天回沈家了,应该带着奴婢一道回去才是。王妃身边怎么能没人服侍?奴婢也想念老爷夫人,和公子呀。”
商如意笑道:“你是要服侍我,还是想回去见他们呢?”
图舍儿吐了一下舌头,笑道:“嘿嘿。”
商如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也笑着直摇头,而抱怨完了之后,图舍儿又正了正神色,正要再要说什么,可还没开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一身枣红色妆花如意纹缎面袄,梳着整齐的发髻,还插上了好几样平时没见过的珠翠,正是慧姨。
她这通体华贵,一身气派,倒是惊了商如意一下。
也因为这样的华贵气派,让她整个人的气势都盛了几分,看向商如意的时候,眼中更是流露出了一丝几乎不加掩饰的恶意。
当然,也是转瞬即逝。
而即便是转瞬即逝,商如意也敏锐的捕捉到了,更何况,就算没看到慧姨的眼神,只从宇文愆的太子变汉王,她也明白,慧姨和神武郡公,连同在朝堂上就不加掩饰的露出惊愕又愤怒神情的虞定兴和他背后的虞明月,一定已经气得昨夜一整夜都没睡好了。
这么一想,昨晚自己睡了个好觉,倒是不亏。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想到这里,商如意堆起满脸的笑容,对着也堆起满面笑容的慧姨道:“慧姨,早。”
慧姨走过来,规规矩矩的对着她行了个礼:“拜见秦王妃。”
商如意忙道:“慧姨多礼了。”
慧姨笑道:“礼不可废,更何况,从今天开始,老身也要进宫服侍陛下,在陛下身边,自然更要讲礼才是。”
“……”
“也望秦王和秦王妃,不要忘了——君臣有义,长幼有序的道理。”
“这,是自然。”
“那老身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便挥了挥手,又带着一众仆从往另一边走去,显然是在忙于将整个国公府的物件搬进宫中的事,商如意一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敛起,眼中却浮起了更深的一层阴霾。
一边往回走,图舍儿一边道:“这个慧姨,不就是进宫去当一个掌事女官嘛,看给她得意的,连跟小——跟王妃讲话都这么不气了。”
商如意道:“她从来也没气过啊。”
“……”
“更何况,如今她已经不是在盛国公的身边,而是在陛下的身边服侍了,能这么亲近陛下,什么话都好说,什么事都好做。”
“……”
“我们对她,可要比过去,更加十分的小心。”
听见她这么说,图舍儿皱着眉头再一想,也有些明白过来:“王妃的意思是,以前大家都住在国公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更亲近;可进宫之后,秦王殿下和王妃跟陛下在不同的宫里住着,见面的机会少,也更难亲近了,她要挑唆什么,也更容易了,是吗?”
商如意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反应倒快。”
图舍儿刚要笑,商如意又道:“而且,还不止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
“住在国公府的,是宇文家;搬进宫里的,就是天家了。”
“……”
“舍儿,你今后说话做事,需得更小心,因为在宫里的一点小错,可不是被打板子,被关柴房那么简单,是要杀头的。”
听见她这么说,图舍儿的脸色也更严肃了几分。
她咬咬牙,一脸誓死的表情道:“奴婢,奴婢一定小心,宁死也不给王妃惹麻烦的。”
商如意笑了笑。
说话间,两个人又继续往回走,走了两步,图舍儿又想起什么,道:“对了王妃,今天——”
话没说完,他们两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
刚一进院门,就看到宽敞的院子里摆放着好几个箱子,还都贴上了封条,显然是昨天收拾出来的,要送进宫去的,正看着,只见前方房门打开,长菀从房中退了出来。
一转身看到商如意和图舍儿,长菀眼中露喜,立刻上前来行礼:“奴婢拜见王妃。”
商如意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图舍儿一眼,意思是你看人家机灵的,图舍儿只委屈的低下头,商如意才笑道:“这些都是你收拾的吗?辛苦了。”
“王妃言重了,奴婢岂敢言苦,更何况,”
长菀抬头看向商如意,轻声道:“其实这些,都是秦王殿下昨夜收拾的。”
“嗯?”
商如意一听,皱起了眉头:“他收拾的?”
“是,奴婢等只是今天早上起来,贴好封条抬出来罢了。”
“这么多东西,都是他一个人收拾的?”
“是。”
“他收拾到什么时候?”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屋子里的灯,好像一整夜都没熄过。”
“……”
不知为什么,宇文晔熬夜做事,甚至行军打仗都是常事,他的身体也不在乎熬这一两天,但昨夜熬了一夜,却让商如意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她想了想,摆摆手让长菀下去,自己走到了门口。
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推门,就听见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帖子,跟扔垃圾一样从里面被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