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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9章水利万物而不争

    拔剑……自刎……

    商如意慢慢的,甚至有些手脚瘫软的坐了回去,一时间,心绪也乱了。

    江皇后……自刎,在知道楚旸的死讯后?

    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江皇后对楚旸的感情,毕竟,自己身处在一个尴尬的处境里,而江皇后对她又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倾心相交,让她看不清这个温柔又和善的皇后娘娘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

    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原来,即便如此温柔,看上去仿佛对一切都淡然的女人,心中竟然有着那样激烈的感情。

    她,原来是爱着楚旸的。

    爱到,在知晓他的死讯之后,便要立刻追随他而去,哪怕以那种惨烈的方式!

    而商如意又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宇文晔——面对这样的江皇后,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显然,她看不明白。

    这一刻宇文晔的眼神复杂,唯一清晰的,就是那掩饰不住的沉痛,可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什么样的心绪,她完全看不懂。

    她只是明白,为什么之前沈无峥说起大兴城的事时,他会突然那么急切的询问江皇后的现状了。

    也许,他是明白的。

    他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有多爱自己的丈夫,明白如果她一旦知晓楚旸的死讯,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商如意涩然道:“她——”

    宇文晔看了她一眼,道:“我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你,是让你做好一个准备。你是在江都宫陪着他一直到最后的人,也许回到大兴城之后,会有很多人来问伱要一个答案,但你唯一需要面对的,大概只有她。”

    说着,他又深深的看了商如意一眼:“你,不忍心骗她的,对吗?”

    商如意道:“你希望,我怎么应对她?”

    宇文晔道:“我希望你的回答,能让她不那么痛苦。”

    “……”

    商如意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明白。”

    说着,她又看了宇文晔一眼,道:“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江都宫内发生的事。你是不关心这件事,还是,不关心这件事里的人?”

    宇文晔闻言,眼角仿佛微微抽动了一下,低头看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一对视,商如意立刻感到了他眼神中那股深邃的,好像随时要把自己的灵魂都牵吸进去的力量,宇文晔道:“你现在,已经可以谈这件事了吗?”

    “……!”

    商如意的心一颤。

    虽然这句话,明明没有提起江都宫,可她好像突然又陷落进了那一片血海的梦魇当中,那一夜,几乎深深攥刻进她灵魂的痛楚,又一次在她的心上,身体里,苏醒。

    她痛得心跳都一下子乱了。

    而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宇文晔像是已经得到了答案,他轻叹了一声,道:“所以,我还是不问了。”

    “……”

    商如意仍旧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的喘息着。

    而看着她鼻尖、额头上已经冒出的冷汗,宇文晔沉沉的叹了口气,道:“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出发了。”

    商如意挣扎了许久,才细细的“嗯”了一声。

    这一夜,就这样在两个人无声,却又仿佛思绪纠缠的静默中度过。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起身了。

    天刚蒙蒙亮,图舍儿他们已经把一切行李都收拾好,宇文晔依言留下了十车粮食和一队人马,负责这最后一天的施米,也提前给寺中住持方丈结算了这些日子耗用的柴米银钱。

    他出手大方,自然给得多,那方丈倒也并不推辞,收下之后,只说道:“贫僧无身外之物,只能祝祷二公子与少夫人前程无歧路,脚下皆坦途。”

    宇文晔道:“多谢。”

    这时,善童儿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那住持方丈的面前,跪拜下来:“师傅。”

    老和尚混沌的眼睛看着他,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舍,甚至也闪烁出了一点泪光,只说道:“你是要跟他们走了?”

    “是。”

    老和尚叹息道:“我就知道,佛门是留不住你的。”

    善童儿噘着嘴,嘟囔着道:“佛门养不活我。”

    原本众人都陷在分别的情绪里,都有些低落,可一听这话,众人却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连那老方丈也笑了,可笑声中,却满是酸涩,道:“是啊,佛门养不活你,你只能靠自己的力气。但也要记得——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凡事,莫走得太急,太深。”

    善童儿道:“徒儿明白。”

    老和尚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终于狠心闭眼,转身道:“走吧。”

    善童儿对着他又是深深三拜,这才慢慢起身,走了。

    于是,一行人在晨光的沐浴下,离开了这寺庙,也离开了偃月城。

    他们原本的人马,加上达薄率领的两千人,倒是赫赫扬扬的一大队,商如意仍然跟之前一样坐进了马车里,宇文晔也陪着她,原本想请沈无峥也上车的,他却拒绝了,只骑着马走在马车一侧。

    队伍静静的往前走着,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也止不住的摇晃,宇文晔原本是闭着双目养神,却又听见在车轮磕碰的声音中,仿佛还夹杂着一点轻轻的念叨声,睁开双眼一看,却是商如意在默默地念着什么。

    于是问道:“你在想什么?”

    商如意抬头看他,轻声道:“你说,现在那寨子里的情况,是如何?”

    宇文晔有些哑然失笑,道:“你还在想这个。”

    商如意道:“就这么走了,我还是有些放不下。”

    宇文晔想了想,道:“昨夜申屠泰来过,证明他已经是离开了王岗寨,而且,他跟善童儿不同。善童儿在王岗寨不过是挂名,加上年纪小,所以没能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可申屠泰是出身行伍,他在王岗寨,一定有自己的人马,今天要来投靠我们的,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

    “……”

    “也就是说,他这一走,至少会带走很大一部分人。”

    商如意忍不住掰着手指头道:“那现在,王岗寨还剩下——”

    宇文晔道:“王取易和王取仁皆被萧元邃所杀,黎文鞅被王取易所杀,吴乾被黎文鞅所杀,善童儿投靠了我们,申屠泰也离开了王岗寨。”

    “……”

    “现在,那里剩下的,就只有萧元邃,和没有露面的那个四当家和五当家。”

    商如意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我们在这里前后停留不到十天,就把他们一半的精锐人马都灭了。”

    “……”

    宇文晔沉默了一会儿,道:“若不是你兄长,一切,也不会那么顺利。”

    听到这话,商如意的心微微一动。

    她又撩起帘子的一角,看着骑马走在外面的沈无峥——正如宇文晔所说,这一切,都是从他那份左公疑塚的地图开始的,也是因为他的设计,让吴乾与黎文鞅自相残杀,而从这开始,王岗寨渐渐走向了这个结局,可他却显得那么淡然,好像自己做的,不过是一件寻常的事。

    宇文晔也看了一眼外面那骑在马背上的人,道:“他倒是让我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说到这里,他自己淡淡的一笑:“这个名字,倒是正合了他。”

    商如意也笑了笑,眼神中满是温柔,道:“其实,我哥也不是完全不争的。”

    “哦?”

    宇文晔微微挑眉看向她,只见商如意道:“我的事,哥就争得厉害。”

    “……”

    “我记得,我小时候刚到舅父家,有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上门来玩,时常笑我,说我是丫头命,还克死了爹娘,哥那个时候不仅跟他们吵,还跟他们动了手,一个打他们好几个,都不落下风的。”

    “……”

    “动了几次手,那些人就不来我们家了,也不跟哥一起玩了。可哥一点不介意,还说,如果这些人再对着我冷言冷语的,他就上门去揍他们。”

    说到这里,商如意抬头对着他笑道:“看不出来吧。”

    宇文晔倒是有些意外。

    再看向马车外的那个身影,他的脸上似乎更添了几分复杂的神情,沉默半晌,道:“你有个好哥哥。”

    “……”

    不知为什么,商如意觉得他这话,仿佛有几分深意。

    回想起来,他不是也有个兄长吗?

    宇文愆……

    一想起这个人,又让商如意的心里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凝重,说起来,这个人哪怕不出现,他的名字和身影也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上,更挡在她的前路,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险峻的高峰。

    但现在,她也是避无可避了。

    一想到回到大兴城,就要面对他,商如意不由得又有些紧张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昨晚你说,大兴城那边其实发生了很多事,但都要容后再说。到底是什么事啊?”

    “……”

    提起这个,宇文晔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

    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商如意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轻声道:“是不是,跟你大哥有关?”

    “……”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摇晃了一下,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