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溪理直气壮道,“谢老大人,你不能因为我杀了你的长孙,就来报复我师妹吧?是男人,你尽可光明正大的来找我寻仇,借着妇人用的几颗珍珠生事,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谢应台恼道,“谢探花,请不要在圣前胡搅蛮缠!本相说的是军国大事,岂是因为一点子私仇?”
谢云溪哈地笑了起来,“这是哪门子的军国大事?就凭那几颗不会说话的珍珠?谢老大人说这珍珠是海盗当年劫走的,可有证据?只凭一个“描述相符,极为相似”就定案,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群臣听得这话有理。
当下,又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却是和谢二夫人交好的苗夫人的丈夫,苗大人道,“谢探花此言甚是。与海盗勾结,未免牵连甚大,仅凭这两颗珍珠就给英王府定罪,实在太过草率。况且英王府若要贿赂官员,用什么不好,非得用这样招人现眼的珍珠呢?”
他平素和程家并无交情,且为官得力,此时,他站出来说话,倒是得到不少官员支持。
有些暗暗同情程家的,也跟着附合。
“这若真是英王府与海盗勾结之物,藏着掖着还来不及,谁那么有病,拿去贿赂人?若真是贿赂,那薛东野敢收么?”
谢应台急道,“那还有这些白纸黑字的证言呢!要不这珍珠从哪儿来的?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上来的吧?如果这珍珠的来历没有问题,为什么薛少夫人要遮遮掩掩,藏得生怕人知道,连婆婆都要瞒过?”
哈!
谢云溪又是一声大笑,“谢老大人,请问你养过女儿么?还是说你家女儿嫁出去,会把所有嫁妆摊开,任婆婆取用的?要说攒点私房,那私房就有可能是贼赃。那下官第一个该回刑部自首了,因为我也有私房啊!在座的诸位大人,请问你们谁没有私房的?站出来瞧瞧!”
这话虽有些玩笑的成分,却也有些道理。
刑部尚书洪大人,谢云溪的顶头上司就站了出来,“皇上,谢老大人提出的珍珠确实可疑,但要是据此就给英王定罪,却有些太过武断了。既然谢老大人说,一干证人皆已被控制,臣愿领旨,前去讯问一番,也好有个对质。”
大理寺的段大人忙道,“臣亦愿领旨。”
永泰帝看了程岳一眼,当下就点了他们两个,并把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连材派了出去,亲自监督着他们问话。
至于皇上,暂且休朝,回后殿歇息去了。
他再怎么抓着大权不放,到底身体不行了。就算是长时间坐在轮椅里,人也是吃不消的。而空出来的这点时间,他正好可以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不得不说,谢应台的突然发难,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若是因此撤了英王府的爵位,慢慢削减他们的势力,把人困死,似乎也是件挺好的事情。
当然,想扳倒英王府,光靠谢应台那一点小把戏是不行的。但永泰帝是谁?
他是掌握着天下大权,也是最多秘密的帝王。
有一个关于宁家,或者说,是关于夏家的秘密,相信是可以逼得程岳不得不低头退让的。但要不要拿出来呢?
永泰帝有些犹豫。
毕竟,他刚死了那么多儿孙,实在是有些不想再看到自相残杀的事了。而且程岳昨天的提议,确实让他很心动。
如果英王府只想做一个忠心的臣子,甚至程岳都愿意回乡务农了,他为什么要把人家赶尽杀绝?
就算是帝王,他也怕遭报应啊!
“哎,宜华公主,您,您不能进去!”
沉思中的永泰帝,被打断时是很不爽的。尤其看到闯进来的宜华公主,就更加不高兴了。
这个女儿,受到那么大的教训,却还是没多大长进。
自她杀夫被夺去公主之位后,也不见老实,反被八皇孙的花言巧语蒙骗,给他当了刀使,跳出来揭发四皇子和容贵妃勾结的秘密。
当然,这个幕后主谋最后证明是七皇子。
但是宜华公主跟曾经“造反”的六皇子和八皇孙勾结,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对这个没脑子女儿,永泰帝是很有些厌恶的。
但也因为宜华公主太过蠢笨,所以永泰帝也压根就没想着收拾她,只命人把她拘在宫中便罢。
只不想,这丫头还是不安生,这会子又跳了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没规矩!你来干什么?”
宜华公主近来也憔悴了许多,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却透着奇异的激动之色,象是回光返照的病人,有一种奇异的亢奋。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请您摒退左右,请儿臣一言。”
永泰帝很不想理她,可又不愿被她苦苦纠缠,抬眼示意身边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方道,“你有话就快说,朕马上还要上朝。”
宜华公主道,“父皇,儿臣刚刚听说了前朝之事,知道父皇正为英王府的事烦恼,所以儿臣,想给父皇出个主意。”
永泰帝不相信的看着她,“你要出主意?”
就她这脑子,能有什么正经主意?
宜华公主却恍若未见,兴奋道,“父皇,儿臣知道,别的事情儿臣可能插不上嘴,但这件事,儿臣却是略知一二的。”
她也不卖关子了,忙忙道,“从前宁家有个外甥女,是宁芳那丫头嫁到帝师南家的姑姑所生,名叫南湘儿,曾来巴结过儿臣。后来儿臣叫她来府上玩,却被宁芳打发回老家去了。这个南湘儿,还曾给老顺王做过侍妾,只没上过玉牒,也没有名份。但她打小在宁家长大,熟知宁家底细。据她所说,宁家从前找人给宁芳那丫头算过命,说她活不过十五。家里为此,还初一十五都吃素来着。”
永泰帝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宜华公主道,“父皇,那宁芳既是个短命鬼,为何偏偏能生下三个儿子呢?还生在宫里那么奇异的地方,会不会其实她……才是妖怪托生的那个?”
什么乱七八糟的!永泰帝皱眉,“那你还想怎样?”
宜华公主两颊忽地有些微红,“父皇,儿臣,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如果英王妃死了,有个忠心父皇的新王妃嫁去,便可以替父皇盯着程家,又能把那三个孩子养得忠心无比。至于谢大人说的那些英王府勾结海盗之事,儿臣觉得,应该都是英王妃干的,英王并不知情。他就算是因此做了些什么,肯定也是被英王妃蒙蔽。如果父皇不信,等新王妃嫁去,不就可以慢慢套出真相了么?”
永泰帝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跳了一下,再度看向这个脸泛嫣红,春心荡漾的女儿,“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个新王妃,选谁好呢?”
宜华公主脸上喜色更重,羞羞答答垂着头道,“儿臣,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啪!
永泰帝扬手,他现在是没力气了,抽人耳光都不得劲儿。所以想都不想的抓起手边的一块玉板,重重打在她的头上。
把宜华公主半边发髻打乱了不说,还把她的脸都抽肿了,牙都掉了一颗,可见力度之大。
永泰帝气得直抖,“混帐东西!那程岳是什么人,你居然生出这种心思?你就不怕乱了人伦,遭了天遣!怪不得你对驸马兰廷茂总是不满意,怪不得你在宁家那丫头刚进京时,就去找她麻烦,原来竟是存了这样龌龊心思,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宜华公主从小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样的亏。况且她杀夫流产之后,困居公主府多时,性情也变得越发乖张狠戾起来。
这番挨打,不仅没把她打怕,反把她打出了真火。昂首瞪着永泰帝道,“是,我是不知羞耻,我龌龊!可这不也是父皇您教的吗?”
永泰帝吼道,“你说什么?朕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他自认再如何贪图美色,却没有乱过人伦。
可宜华公主冷笑道,“那傅荣呢?父皇敢说,他不是你亲生的吗?”
永泰帝一下噎住了。
傅荣,那个已经死了的傅荣,确实是他私生子。
当年傅夫人年轻美貌,初入宫接受诰封时,永泰帝就留心上了,还暗想傅铉好福气。
后来有一次宫宴,他多喝了几杯,微醉时,恰好傅夫人路过,他想也不想就命人把傅夫人带了进来。
傅夫人不敢反抗,自然便成其好事。
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巧,傅夫人竟然因此有孕,还一举生了个儿子。
所以他对傅家格外荣宠,还把傅荣从小就接进宫来,跟皇子接受一样的教育。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招傅荣为驸马时,永泰帝却只是笑笑,从不多言。
而在傅荣自幼表现出聪明伶俐,远胜其余皇子时,永泰帝甚至想过,把他认回来,让他继承大统。
可这一切,随着后来傅荣与程岳相争,傅荣害了程岳的未婚妻,程岳害他跌断腿破了相终结。
连官员都不能身有残疾,何况是帝王呢?
于是,被排除出帝王继承人行列的傅荣彻底失宠了。
在傅铉携子回乡守孝时,永泰帝甚至觉得是件好事。把这个身负隐秘的孩子远远的打发开来,省得让自己名声受损。
所以,在得到傅荣青年早逝的消息时,永泰帝甚至都没有任何格外的加赏。
就好象他只是个普通的大臣之子,任他这么默默无闻的湮灭于了人世间。
但这件事,永泰帝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可宜华公主怎么知道了?所以比起追究她的无礼,永泰帝更想追究那个泄密者。
是傅家吗?
那可真是容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