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原想猜五百亩来着,但想想三成的租子应该不足以养活杜家,便大着胆子估了个五千亩。
要知道京城附近一亩地,至少得十两银子。象念葭和润娘买到那点坡地的,就花一千二百两,还是人家急着出手的价钱。所以五千亩至少就是五万两银子啊,真心不少了。
可杜老夫人拳头捏实,“人家做生意的,不是拿这个代表十么?”
啊哈?
那是十顷地,一万亩?
宁芳,宁芳差一点失态了。
她突然明白当初程岳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接受杜家的好意,实在是胆大,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一万亩地,十万两银子啊!
就算是夏外祖家,也未必有这么多钱吧?
宁小王妃咽了咽唾沫,觉得她得好生捋捋。
嗯,按从前在金陵时的物价,一亩地若是年成好,大概能收一两银子的庄稼。当然,种桑养蚕之后就远远不止。
但她只按一两银子算,那三成租子就是三钱银子。一万亩地,就是三千两银子啊啊啊!
看程家大哥程峰都有四十多了,就算只按程岳的年纪来算,程家这些年一共错过了多少银子?
宁芳不敢算了,她怕算下去自己会吐血。
杜老夫人还想问,她家这样的情况可怎么办,但宁芳已经没心情听了。
“老夫人,请恕我无礼,这事儿太大,我得琢磨琢磨。您先歇着,我失陪了。”
可杜老夫人装醉留下,本就是为了谈正事的,如今正事已经谈完,她还赖着做什么?
说实话,宁芳没当场翻脸,把她赶出去真算很好脾气了。否则谁家发现自己刚被坑了十几万两银子,还能跟那坑她的人语笑晏晏?
所以杜老夫人很识趣的表示自己已经歇好,可以告辞了。
宁芳再没心情应酬其他人,把事情交待下去,她回屋了。
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到次日天光,宁芳拿定主意,洗漱后匆匆用了半碗粥,便挂着两只黑眼圈,去找她家王爷了。
巧的是,程峰程岭都在,三兄弟已用过早饭,正喝茶聊天。
戚家的铁打膏果然有效,如今程岭程岳都能坐起来了。但因程岳还要装病,所以依旧躺着。
这会子瞧着宁芳进来,他还笑说,“我原以为你昨晚就会过来,没想到还能忍到现在。”
杜老夫人昨天私下见过小王妃的事,他早知道了。
只不知这小财迷居然还挺沉得住气,没立刻来找他哭诉,这会子过来,也不象个要哭的样子,所以程岳也不废话,直接就问。
“既想了一夜,可是有主意了?”
宁芳长叹一声,“我原本想着,是要请了大哥一起去讨要田地,顶多今年的收成依旧给他们便是。可细想想,王爷不是蠢人,两位兄长也不是任人欺负到头上,也不吱声的人,哪怕过世的公公和老英王怕招了皇上忌讳,却也没有窝囊到白给人占便宜的地步。所以这一万亩地拿不回来,肯定也有不好拿的理由。可是也不是?”
程岭一笑,“三郎,这回你可看走眼了。我就说弟妹聪慧,必不会冲动。”
程岳也笑,“愿赌服输。回头二哥看上什么,我送你就是。”
还是程峰最稳重,跟弟妹解释,“方才你没来,三郎原担心你会冲动,管杜家要租子去,好在你没这么想。那十顷地我们一直不去要,确实是有些不好拿的理由。倒不是因为顾忌宫里,而是因为那里的老兵。”
呃?
这跟宁芳想的有些出入,“为何?”
程峰道,“最初祖父把田地分给那些老兵时,大家都是感激的。交租什么的也不用人催,到了每年秋收之后,就会主动送到京畿大营。可是等到老兵过世,他们的儿孙长大时,就有些人不乐意了。觉得自家长辈为了大梁朝出生入死,才落下残疾。就算英王府有功劳,也是他们替咱们府上赚回来的。所以程家拿田地给他们种,本是天经地义。若是个晓事的,该把田地早早白送给他们才是。”
宁芳听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否则这样无耻的话,谁说得出来!
一将功名万骨枯。
虽说这些小兵因战伤残很可怜,但救济他们却不是将军的责任,而是朝廷的责任。说句难听的话,都是一样从小卒爬起来的。程兴有本事挣下这样的富贵,他们没本事挣,也活该受穷。
怎好意思拿着程家的善意当天经地义?
程峰道,“所以,也亏得这些年皆是京畿大营在收租子,否则能不能收上来还真不好说。且如今咱家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就算把地收了回来,难道还能一亩地一亩地的去收租子?”
刁民难缠啊!
宁芳懂了,“之前不知道这出时,我原想着,既然这田地收回不易,不如还是让杜老将军代收,但以后我们要收一半的租子。如今看来,我们只收那三分之一足矣。否则,也让人觉得程家太好欺负了。”
不是宁芳要做圣母,但杜老夫人都已经明说了,就指着这份租银开销过日子。
如果她硬是现在就全要回来,就等于断了杜家生计。就算杜老将军同意,他家儿孙也肯定会生事。
虽说道理在英王府,但世人不会这么看。横竖事不关已,定会有许多人说风凉话。
譬如以前祖上都没收,怎么如今就变得苛刻起来?
再譬如你家日子又不是不能过,何必强逼老杜家?
尤其英王府势大,更会让人说程家的不是。
宁芳没那个精力去跟人撕扯解释,所以不如让出一部分利益给杜家,先把能收出来的,收回来一部分。等到杜家渐渐适应了,再一点一点的要回来。
到时世人只会说英王府仁义,再不能有半句坏话。
这回,程峰程岭一起笑了,“你跟三郎还真是心有灵犀,他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接下来,关于杜家,你有什么好法子?杜老夫人必向你请教了生意经的。”
宁芳苦笑,“这个我还真没想好。原本我是想着杜家子弟人多,又擅蹴鞠,不如就做些相关的生意。象他们昨儿比赛时用的球衣球鞋绑腿什么的,看着都很不错。但杜老夫人又说她家似是没什么财运,做十回生意能赔九回,勉强一回还是保本那种,我就不太敢建议了。然后再想想杜家子弟虽不是特别有钱,但穿戴也还体面,基本做到一碗水端平。这做生意于他家,就更不适合了。”
程岭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他家人多,花用皆归到公中,于是便都不爱操心。就算有好生意介绍,也没人肯十分上心,才会做什么赔什么。”
宁芳点头,“就是如此。象从前我跟娘去到乡下庄子,也是约定赚出三百两银子以上的收益便归自家,我们母女两个才会绞尽脑汁的出主意。若仍是搅在一个锅里,赚了不归我,亏了也不找我,那还如何赚出钱来?”
程岳素来聪敏,顿时猜到,“那你想给他们的建议是——分家?”
宁芳确有此意,“可如今杜老将军和老夫人皆是健在,只怕这个家是不好分的。但若肯跟我外祖家一样,先把产业分开,只怕日子就能好过些。”
程峰素来厚道,“这话弟妹你就别说了。若杜家能想到,自然会去做,若不愿意,还白招人记恨。”
可程岳却道,“她这话是对的。大哥,如果我们想把那地真正收回来,就非帮着杜家立起来不可。”
程峰一怔,“不说只收一成利就好了么?怎又要都收回来了?”
可程岭却已经明白过来,欣喜道,“对呀,大哥!方才弟妹说了,这地仍可交由杜老将军代收,可不是给京畿大营!只要帮杜家立起来,待杜老将军百年之后,这地不就收回来了?有这十几年工夫,咱家就算想不出治那些兵子兵孙们的法子,卖掉去别处置产都好过!”
就是这个道理。
杜家和那些大小将领白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也该到了归还的时候。
所以杜家是非分不可的。但要怎么分,却得给人家一个好接受的理由。
程岳想了想,显然有了主意。却不着急说,而是跟兄长们谈起过中秋走礼,及宁芳的温泉庄子来。
知他有了安排,兄长们也不多问。
而温泉庄子还没建好,也说得不多。只听说宁芳想在那里建暖房种花种菜,两位兄长都挺支持,深觉小弟妹是个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程岭还挺可惜,如今有伤不好同去,否则他也想去逛逛的。
只中秋送礼要这个,兄弟几个还真得好生商议一番。
要说从前程家过节简单,就是关起门来主子奴才各摆几桌便完了。但今年显然是不可能的。
程峰程岭都有了正经司职,上司同僚都要打点。各要准备多少,要按官场的规矩来。还有每个人的喜好不同,送礼也得略有区分。
不过宁芳那日要妹妹们准备的十全十美五行月饼极受欢迎,程峰程岭都各要了两百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