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英王府的热闹,借住在庆平公主府的宁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宁怀璧放下手中书本,看着坐卧不宁,再次探头向对面张望的妻子笑道,“真这么担心,索性就过去看看,也不碍事。”
夏珍珍却微红了脸,嗔道,“你真当我不懂事么?咱们要是过去了,是得按着尊卑拜女儿,还是要她按着辈份拜我们?左右都是为难,倒不如不去的好。再说她如今也是一府之主,又是头一回请,娘带着孩子们过去凑凑热闹没事,咱们就很不必过去添麻烦了。可你总不能不许人担心吧?我看两眼怎么了,横竖又看不见。”
说完她自己却又丧气起来,找个高门女婿,真是麻烦。
丈夫如今也是做官的,又在六部中要害的户部,虽然官职大大比不上那个高门女婿,却也是无数人盯着的地方。
且宁怀璧是文官,英王府走的却是武将路子。平常私下里走动无事,可若是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出现,未免有文武勾结之嫌。所以就算夏珍珍能去,宁怀璧也是万万不能去的。
而丈夫不去,身为妻子的夏珍珍又怎好独自前去赴宴?把丈夫一人扔家里,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看妻子纠结,宁怀璧也是心疼的。其实他也担心女儿,怕宴会上有什么变故应付不来。可又不能去,光担心有什么用?
“今儿休沐,索性我陪你出去转转可好?省得在家东想西想的。”
夏珍珍有些心动,想想却又犹豫,“这不好吧?公主也去赴宴了,家里没个人看着怎么能行?万一有谁喝多了回来,也没个人照应。不如这样,你来帮我看看中秋的礼单。今年芳儿算是嫁了,有些人家没喝上喜酒的,也该添补着些。”
这是正事,只宁怀璧看到给管奉的礼单时,忽地想了一事,“你这义姐似乎有些时候没来信了吧?”
夏珍珍扳着指头算算,“还真是。除了过年那会子,这都大半年了,按说不该这样啊!姐姐家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宁怀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妻子提个醒,“我也是进了户部,才听说原来首辅王老大人的老家,也在徐州。”
这些年虽然管奉始终不肯说清自己的家门,但她娘家在荆州,夫家在徐州的事,还是很明显的。
夏珍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姐姐有可能嫁的是王老大人的族人?”
宁怀璧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荆州管氏乃是大族,怎么也不可能跟个无名小辈联姻,不过看管奉书信中对丈夫颇多抱怨,大概不是王氏族中什么厉害人物吧?
夏珍珍想想,也是叹了口气,“我那姐姐也是可惜了,自己满身本事,就是嫁得不如意。也是跟咱们离得太远了,上回我把萍儿的画寄给她,她都赞好。要是离得近,索性让萍儿拜她为师,省得这样东求西求的找不到人。”
宁怀璧道,“你还当真想让萍儿学个名堂出来呀?小姑娘家学学琴棋书画那是怡情悦性,很没必要钻得太深。眼看她也到了留头的年纪,学些女红家计才是正经。”
夏珍珍却不大乐意,“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了?芳儿这点就比你强,总鼓励萍儿,说她这么画下去,日后必是大才女。哼,到时看你这个爹爹羞也不羞!”
宁怀璧失笑,“我女儿能做大才女,我难道颜面无光么?只是你没学过,不知道琴棋书画学到高深处,都是很耗精神的。旁人表面看着轻松,可要认真写一副好字,或是画一副好画,常常要在脑子里过上两三年的。萍儿本就身子弱,她经得起这么消耗么?况且在娘家还好,过几年嫁出去了,哪个夫家容得下这样的媳妇?”
这回夏珍珍也听得为难了,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坚定的道,“萍儿没什么爱好,就爱画画,她既喜欢,我就支持她!大不了不叫她女红家计了,反正我也不大会。我给她多准备些银子,日后买些心灵手巧的丫鬟婆子,帮着她做这些也就是了。你看芳儿如今,不也是这样?她底下那些孔雀仙鹤什么的,哪个不比她做得强?”
宁怀璧无话可说了。
无奈笑着摆手,“行吧行吧,那就依你。只理家管事你还是要教的,别把萍儿弄成个书呆子,任人糊弄了去。”
夏珍珍得意道,“这你放心,我的女儿,就没有一个笨的!萍儿聪明着呢,只那孩子不爱显摆而已。芸儿茵儿两个想卖糕点,做成什么样子还有摆设的盒子,都是她帮忙出的主意。光这个,就要走了两个姐姐一成的份子。哎,芳儿今儿叫她们送一批过去,给人尝评,也不知受不受欢迎?”
看妻子又忧心的伸长了脖子往对面张望,宁怀璧笑着摇头,继续处理家中琐事了。不过知道娇娇怯怯的小女儿,并不是那么老实无用,他这个当爹的就可以安心了。
恰此时丫鬟通传,因他夫妻不能来,宁芳特特派人送了桌席面来。
宁怀璧一笑,只是眼角余光,忽地扫见辛姨娘在窗外闪过,又快步离开。宁怀璧眉头微皱,到底没有出声,只拉着妻子去看席面了。
自从今年开春,宁怀璧就借口要启蒙授课,把安哥儿和顺哥儿挪到前院去住了。
跟辛姨娘接触得少了,顺哥儿成天跟着哥哥跑跑跳跳的,反而眼看着就开朗且健壮起来。
只要辛姨娘从此安安生生的,他不介意好生养着她一辈子。等到顺哥儿将来成亲,可以分家出去独立了,他也会允许他把辛姨娘接走孝敬,让她也能享享儿孙福。
但是现在,宁怀璧却不打算把这些告诉辛姨娘,至于辛姨娘偷听到了他们夫妻方才的谈话,那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些儿女家事,便传出去又如何?
可辛姨娘还真对这些儿女家事上心了。
她从来不知道,夏珍珍竟然会这样疼爱那个小女儿。
宁萍。
扳着指头数一数,不知不觉她竟也有七岁了。夏珍珍今年夏天就没有给她剪头发,这标志着一个小姑娘从此时起,就不再是无知孩童,而是走向少女了。
所以从此时起,她应该开始学习女红烹煮,打理家务,就跟她的那些姐姐们一样。可夏珍珍一句话,就把这些全免了。
她这样娇惯孩子,会害了孩子吧?
可要是让小宁萍也学起针线算账,她哪里还有时间写字作画?
“姨娘?您过来有事?”
不知不觉,辛姨娘也不知怎地,就走到从来没有去过的宁萍房间门口。
看着守门的小丫头,她忽地心思一动,赔笑道,“听顺哥儿说他五姐姐刚画了一幅好画,我想来看一眼,能不能做个绣花样子,行么?我就看一眼。”
小丫头想想,点头了,“您只要不乱动,看看也没什么的。喏,就这个。不过这个样子,大概不大好绣。”
随着小丫头展开画卷,辛姨娘脸上笑意渐渐被惊艳取代。
她从来没想到,宁萍竟然会画得这么好。
宁萍画的是府中后花园里,荷塘的一角,两只鸭子在争食打架。
因宁芳送来的都是半大的小鸭子,所以毛色并不漂亮,但为了争食打起来时,又那样稚拙可爱。
连看的人都会被这活灵活现的场面感染,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丫头见她也看笑了,禁不住有几分得意,多嘴了几句,“画得好吧?太太说,这张回头要去国子监那边请个大师傅来裱,好生收着呢。”
国子监,是京城最高学府,那边文人墨最多,做文房四宝的好铺子也多半集中在那一边,收费自然最贵。夏珍珍为了培养这个女儿,还真是不遗余力。
辛姨娘正看着,忽地不小心瞟见了旁边的铜镜,端端正正映出她眼中的几许温柔。
辛姨娘猛地一惊,脸上笑意便有些绷不住了,“哦,要去那里请师傅呀,不过也是应该的……嗯,这样好画,我可绣不出来……算了,还是走了。”
看她突然跑来,又突然离开,小丫头未免有些奇怪。
收了画恰好如意路过,进来问了一声,“她跑来干什么?”
小丫头摇摇头,如实说了。
如意也就没在意,只是要走的时候,猛地也瞥见了那面铜镜,就忽地想起一事。
萍姐儿渐渐长大,眉眼怎么似乎有些象辛姨娘?
夏珍珍和宁芳宁茵三个都是圆脸,偏偏宁萍跟辛姨娘一样,却是一张瓜子脸。
不过想想宁怀璧的脸型也偏秀长,那是象了爹?
倒是安哥儿跟夏珍珍似的,也是圆脸,偏顺哥儿又象了辛姨娘。
如意一不留神,踢着假山,脚尖一疼,倒让她警醒起来。自己没事想这些干嘛?哥儿姐儿们长得象谁,能是她胡思乱想的么?
快快的把脑子里的这些念头丢开,如意强迫自己去做旁的事了。可人一旦生了疑心,就象是洒下一颗种子,不弄清楚,总觉得不舒服。于是,她开始悄悄留心了。
而此时,在英王府里,也有人对宁萍的长相提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