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挑眉自信一笑,“自然当真。舅舅也说了,我如今可是堂堂王妃,若是说这些话都不算数,那岂不让人笑话?只不过若是捐官,倒不好给兄弟堂侄他们,不如几个舅舅自己来吧。”
“好好好!”夏明达激动得直搓手,“你说,要多少钱?舅舅我这就捐一个!”
“不行!你当是买白菜么?”夏明启黑着脸道,“就算芳儿能帮着捐官,这官儿也该是给爹的!”
光听着能捐官都让夏明达跟吃了蜜蜂屎似的,真要是把这官儿落在他头上,还不知怎么轻狂,所以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此言一出,夏明达象是被重重击了一拳,又扑通坐下了。
他就算是商贾,可孝道这个大帽子压下来,谁扛得住?
夏明昌也道,“真若捐官,该给爹捐一个才是。所需银两就由咱们三兄弟平分,也算是给爹娘尽孝了,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让夏明达如何反驳?
爹娘年事已高,尤其是娘,这回若不是病得不好,也不会赶着叫他们回去。若能给老爹带个官儿回去,哪怕就一天呢,也是对爹娘的大孝敬。
所以夏明达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心塞表示,“那就给爹捐吧。”
宁怀璧也松了口气,这样最好。
若是三个舅兄为此争执起来,他都不知该如何劝解。毕竟捐官不比其他,若女儿真有办法给他们弄个官身,那简直算是改换门庭了。
挡人钱财,便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这样大事?
可宁芳却似浑然不知,又悠悠道出一件让他们更加震惊之事。
“几位舅舅大概有所不知,如今我既已是王妃,论理可以恩荫三代。便请王爷替外祖和外祖母求了个六品员外郎及老安人的诰封,这会子你们来了,正好带回去。”
六,六品?
员外郎!老安人!
三位舅舅的眼睛再次瞪大了,甚至连夏明启都惊得站了起来,但宁怀璧却显然欢喜起来。
员外郎有名无实,从前朝起,便成了有钱人买卖的一个官位。多给乡间士绅大户,或是官宦人家的长辈。
但能讨到六品,实在是光彩之极。
这也是宁芳如今的王妃身份,所能要到的极限了。
至于为什么没给宁四娘及过世的祖父,宁怀璧也是懂的。
女儿这是想把恩荫爹娘的机会留给自己,由宁家子孙堂堂正正靠功名官位,给长辈求来封赏,可比她这样靠姻亲求来的更让人傲气。
但夏太公夫妇年事已高,已经等不起儿孙争气,所以宁芳才先把诰封的机会给了他们,能让老人家走得风光体面。
所以宁芳连解释都不需要,宁怀璧只觉妥帖。
当看到宁芳命人捧出朝廷册封的织金卷轴,夏明启激动得手都在抖。
“既如此,那我们再求什么的话,便是贪心太过了!芳儿,够了,真的够了。舅舅在这里,替夏家全族谢谢你!”
看大舅舅要给自己施礼,宁芳赶紧侧身避开,“舅舅可是折煞我了!这些本是我应当做的。好教舅舅知道,这些可是不花钱的。至于给你们谋求的官职,却是另算。”
夏明达听得喜笑颜开。
爹娘有了荣光,他脸上也有面子。可爹有娘有,都比不上自己有。若是能再给自己求一个,那才叫踏实。
“外甥女你可真是好本事!钱咱家是不愁的,只愁没门道。要不咱们三兄弟干脆一人出一份,各求一个官职如何?”
夏明启才要瞪他,宁芳已经开口了,“四舅舅这话可就难为我了。能荫封外祖外祖母算是我嫁进王府才沾上的光,也是王爷出面,爹爹及祖母皆欲回报外祖外祖母多年照拂之情才格外同意的。但给舅舅们买官却是要走正经门路,又不是菜地里的萝卜,谁有钱就能拔一个。若如此,皇上的官职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这番软中有硬的话,臊得夏明达顿时红了脸,借着酒劲都盖不住,只得道歉,“芳儿莫恼,是舅舅多喝了两杯,昏了头了。”
夏明昌也忍不住埋怨起来,“四弟不是我说你,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就算多喝了几杯,说话好歹也得过过脑子。亲家厚道,把这样天大的喜事让给夏家,你不说感激,还好意思得了便宜又卖乖?
再说我和大哥都在呢,我们都没同意的事,你这当弟弟的三番五次往前冲,有把我们这些当哥哥放在眼里吗?仗着自己是个舅舅,就在芳儿跟前耍无赖,有你这做长辈的样子吗?你光给芳儿道歉怎么够?快给妹夫也道个歉!”
他们已经认定,这事已经是宁芳和宁怀璧宁四娘商量好的,所以心中对宁家更多了几分感激。
夏明达就算给骂得挺没脸,却也心服口服的给宁怀璧又赔礼道歉了。
宁怀璧知道这是女儿要给自家做脸,也就不多解释了。只道,“芳儿说得对,给岳父岳母的,乃是她的孝心。这捐官却是给几位舅兄的一个倚仗,你们还是不要推辞了,横竖家里不短那几两银子,便捐一个,省得辜负了孩子的一番好意。”
夏明启细想想,确有道理。
如今宁怀璧已经是六品官身,宁芳更是一品王妃。
如果夏家舅舅们还是个光溜溜的商贾,不说别的,夏珍珍和几个孩子脸上都不好看。
可若是捐官,他当老大的该是头一份才是。
但他家存俭已经考取了功名,看四弟那样,分明早就妒忌了。只怕族人也有同样心思,再霸着官职恐怕不妥。但要是给功名心最盛的四弟,他是万万不能同意。
夏明启左右一看,忽地有了主意,“既如此,这官职就给三弟吧!”
啊?
夏明昌顿时惊道,“给我做甚?要给应该是大哥才对!”
可宁怀璧却难得的也插了嘴,“我也同意给三舅兄,你如今做的是茶叶生意,跟官府打交道更多。若有个官身护着,倒比其他两位舅兄,能省好些麻烦。”
夏明达原还想张着嘴争一争,可听了宁怀璧这话,只好又闭上了嘴巴。
因为茶商和盐商一样,都是门槛极高,且被官府控制的。
夏明昌的妻子汪氏,也因有祖上传下的风水宝地,有个大茶园,才能涉足茶商这一行。可就算这样,也少不得被官府盘剥。
所以夏明昌总打扮成出尘的儒士模样,一半虽是他自己喜欢,更多却是为了迎合官府老爷们。故此若论起谁最需要,三兄弟里没人能比他更加需要这个官身护着。
且大哥都不争了,怎么可能给他这个小弟?
所以夏明达道,“我也赞同给三哥。”
横竖落不到大哥头上,他心里也能好过点。
宁芳唇边扬起一抹浅笑,“那便这么说定了。我知道几个舅舅都是财主,凑个三千两银子没什么问题。若赶得及,看能不能在你们走前便办出来,你们好带着回乡。”
只要有门道,钱算什么?
三兄弟一下就凑了出来,夏明启最后还多添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如今要返乡了,身上钱财不多。这些拿去作打点使费,若不足再跟我们说。”
夏明昌道,“这钱回去我还大哥。”
宁芳一笑,坦然当着他们的面,命人把所有银票都给程岳送去了。
正事说完,又请几个舅舅吃酒。
因逢着喜事,人还是挺高兴的。就算夏明达略有遗憾,也多吃了几杯。等众人都有六七分酒意,宁芳方命人撤去酒席,又上了醒酒开胃的酸笋鸡丝面。
盯着每个舅舅和老爹都痛快的吃了一大碗,宁芳这才放心。说了会子闲话,又给每人上了一盅冰镇乳酪,消暑解乏。
听着窗外有人和着琵琶,在晚风中唱起柔美小调,被殷勤伺候一天的夏明达,心中几分不甘也消散不见了。
一个当了王妃的外甥女,都没怎么在他们面前拿架子,还这样的热情周到,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他今儿没眼色了一天,这会子想做点有眼色的事。便主动谢了宁芳的招待,开口告辞。
宁芳正想说什么,忽见赵同在窗外冲她使了个眼色,不由得微微一笑。
“也好。我陪舅舅们也去见见王爷,只他身上不便,恐要失礼了。”
舅舅们忙道没事,还说若不方便,不见也罢。
宁怀璧道,“知王爷受伤,几个舅舅本来还想给他寻摸些好药,只怕王府另有良医,故此也不敢提。”
这样的人情宁芳自然会领,又道了谢,才把舅舅们带到竹林小屋。
因如今程岳已过了最危险的感染期,所以也不必强求换衣换鞋了。只是在进门前净了手,便跟着宁芳进屋。
程岳因在养伤,不好穿得太过正式,但也换了身见的长衫,头发也梳得纹丝不乱,还身板笔直的坐了起来。要不是身上药味太重,看起来跟常人无异。
宁芳挺担心的,低声问了句,“你坐不坐得住?舅舅跟前,不必勉强的。”
程岳嗔她一眼,先道了个歉,“因身子不便,不能亲自给舅舅践行,是我的不是。”
他这气场太强大,几个舅舅可不敢托大,忙忙回礼,“何必气?你保重身子才最是要紧。”
程岳也不虚套,往旁边目光一扫,赵同就把一份卷轴送了来。
夏明达方才已经见过,给爹娘的诰命就是这个东西,此时再见,未免直了眼。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办下来了?
只听程岳淡淡道,“因事情办得急了些,只能委屈三舅舅先挂个小小的校尉之名。不过好在也算七品,在这京城算不得什么,但去到乡下,应该还能唬住几个人。”
七,七品?
夏明达眼珠子瞪得溜圆。
本就醒了大半的酒,更是一丝不见了。
方才宁芳故意说只能谋个八九品官,就是等着这一刻。如果她把话都说满了,哪有如今的效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