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岳吩咐了小王妃替他抄经,还急着赶人离开,“让人久等不好,王妃还是快回去吧。”
宁芳呲着小白牙,生硬的在走前挤出张笑脸,“我觉得抄经总要花时间,可能菩萨没那么快知道。我还是替王爷去庙里烧烧香,捐点香油钱比较好。正好明日要去永宁长公主府上赴喜宴,不如顺便就去相国寺走一趟吧。王爷打算出多少?”
程岳淡定的看她一眼,“如今既劳烦王妃掌管中馈,这香油钱该捐多少自当王妃定夺。”
替他跑腿上香,居然还要自己出钱?
宁芳觉得还是不要再继续对话下去了,否则还不知要被坑掉多少。
亏她这么辛苦的替他当家省钱,就算送她两箱子珠宝,也是不能弥补的损失!
眼看面色不善的小王妃气势汹汹走了,玉阮甜笑着凑上前去,“王爷您消消气,王妃年纪尚小,哪有那耐性写字?您想要什么经书,不如奴婢来抄。”
玉箫原也想上前,可被程岳抬眼一扫,只觉遍体生寒,顿时是半步也迈不动了。
只听王爷清泠泠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玉阮不知怎么就惹着这位爷了,方才还好好的,此刻竟象座万年冰山。
可她又不能不答,只能勉强挤着笑脸说,“奴婢,奴婢名叫玉阮。”
程岳拉响了床头的铃铛,很快,石青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主子有何吩咐。”
程岳淡淡道,“去腾间屋子,把家里的经书找出来,给这位玉阮姑娘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石青微怔,家里的经书可装了有大半间屋子呢。这要是全抄完,没个三五年工夫,便出不来了吧?
玉阮有些发懵,却也本能的知道不好,面色苍白的跪下了,“王,王爷,奴婢知道错了!求王爷开恩,开恩啊!”
可程岳什么也不说,只看着石青,石青便把人拖下去了。
留下玉箫浑身颤抖,也双膝发软的跪下了。
程岳再瞟她一眼,“把方才庆平公主送来的经书送到大夫人那里,请她供在佛前。再去把白先生请来,做得到吗?”
“做得到,奴婢做得到!”这会子,玉箫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只要能让她出去,有个正经差事,哪怕上刀山下油锅,她也会应下。
于是,她顶着一头冷汗,飞奔似的跑了。
消息很快隐晦的传开,小太监赵安呸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该!”
赵同倒是颇为遗憾,这事儿他以为无论如何得闹一闹,让小王妃生一场气的,怎么王爷这么快就出手摆平了呢?
这,这还要他来分什么忧?
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老太监很是烦恼。
但那边宁小王妃招呼着庆平公主,却是心情大好。
亲手捧上一杯茶,她诚心诚意说了句,“你还是第一个上我家门来探视的人,多谢了。”
虽然在程岳面前,她会说庆平公主是因她的面子才来探视的。
但宁芳心里清楚,要不是程岳受伤,庆平公主也不会为了区区几只鸡鸭,就亲自上门来道这个谢。
离得这么近,她定是看到英王府门前冷落,怕宁芳难做,才特地过来的。
虽说程家习惯了闭门度日,但宁芳到底还是新嫁娘。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连个上门的人都没有,说来,也是很打脸的事。
庆平公主伸手接了茶,笑道,“气什么?你成亲那日,我不好上门贺喜,今日才来,已算迟了。再说我也不白来,没见我这身衣裳,有些眼熟么?”
因出门做,她便没穿在家时的僧袍,而是着一身男女皆宜的玄色圆领宽大夏衫。手握一串雪白玉珠,周身又有淡淡檀香缭绕,兼之天热,微微出了些汗,越发显得倜傥风流。
其实她一进门,宁芳就注意到了。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便道,“莫非你这身上的料子,也是我舅舅从南方带的香云纱?”
庆平公主得意的捻着沙沙响的衣袖,“还是你祖母亲手做的,听说连你也没有呢。妒忌不?”
宁芳眼圈立即红了。
宁四娘身子不好,如今上了年纪,眼睛也开始发花,家里早不许她劳神做这些针线了。可她却为了自己这个孙女,特特做了衣裳交好于人。这份心意,可比穿在自己身上,更见慈爱。
“让长辈操劳,是我的不孝。”
听她语带哽咽,庆平公主半是羡慕半是妒忌的道,“得了得了!你就别在我这没人疼的人跟前扎眼了,说正事。你明日要去永宁长公主府,送韩祺出嫁吧?”
宁芳忙收了眼泪,“要去的。你可是有事要我代办?”
那日韩袆亲自要给姐姐送喜帖,虽然二位嫂嫂皆不重视,但宁芳无论如何要去的。
这是最好的打进京城贵族社交圈的机会,人家给了面子,为何不领情?
而庆平公主虽未正式受戒,到底剃了光头,算是半个尼姑,一应喜庆场合都不便参与。宁芳的婚事她便避嫌没来,韩祺出嫁,她也不好去的。
所以宁芳张口便问她有什么事了,庆平公主也不啰嗦。转身让侍女阿织取出一只锦盒,里头装着根凤穿牡丹累丝金簪。
金簪应是刚刚翻新炸过,明澄澄的光华耀眼。衬得上头那颗红宝石,越发透亮红润了。
宁芳微有些吃惊,“这样大的鸽血红,如今可不多见了。你倒也心诚。”
庆平公主本不受宠,手上定是没攒多少好东西,能拿出这样的好物件,着实不容易。没见捧着锦盒的阿织,都快哭了么?只碍于礼数,强自忍着罢了。
庆平公主不舍的拿起这根金簪,叹道,“这簪子原是我母亲的陪嫁,出嫁那日我外祖母亲手插在她头上的。只如今,我怕是用不上的,不如送了那丫头吧。哎,说来她也是不容易。若不是没赶上好时候,也不会定云家那门亲。”
“我也不是穷大方,这事另外还有个缘故。当年我家遭难,见多了世态炎凉,倒是平阳侯府的老侯爷伸过几回手,这份情义我父王过世时还惦记着,只一直没还上。如今送他女儿,也不算为过。”
宁芳叹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们父女能一直记着这份情义,也胜过世人许多了。”
庆平公主却忽地笑道,“你大概不知道,除了你成亲的时候,你们家和英王府都给我正经下了请帖。也就是韩家这回嫁女,平阳侯府给我正经送了张帖子,还是韩袆亲自送来的。”
这事宁芳还真挺意外。
若说一向骄纵的宜华公主,出嫁没送喜帖给庆平公主,倒也不稀奇,怎么连福慧郡主也没送呢?
就算她不记得,但她爹七皇子,不至于这么不周全吧?
庆平公主露齿冷笑,“七皇叔倒是一早写好给了我的帖子,只我那福慧妹妹怕给她夫家招祸,便说给身边丫鬟弄丢了。后来收了我的礼,又说不好意思,特特封了一份极丰厚的回礼过来呢!”
宁芳心里想着那个在宫中打过几回交道的福慧郡主,暗暗摇了摇头。
世人送礼回礼,都是有讲究的。
收礼还礼,本是礼尚往来,表示友好之意。
但若是收了礼,又立即还上,那就是急于撇清,不想沾上干系了。
就算庆平公主如今不招皇上待见,至于做得这么明显吗?
所以宁芳只道,“她不懂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至于大人不计小人过什么的,宁芳才不会劝。
又不是圣人,谁被打了脸,能不计仇?
假仁假义的话,在外人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庆平公主不需要,她也不会说。
庆平公主显然听着满意,哈哈笑了两声,“放心,我才不至于为那种蠢货生气。她如今在谢家守着活寡,还一门心思护着她那好夫君呢。明儿你大概就能看到她,那满京城都出了名的贤惠模样儿了!”
宁芳听着来了兴趣,“你怎知她明天也去?说不定她会去云家呢?”
平阳侯府属武将一途,谢阁老家可是清贵之极。
福慧郡主既要替夫家长脸,自然出嫁从夫,该去同为书香世家的云家道贺才是。
庆平公主笑得嘲讽,“你这些天都蹲在家里,大概还不知道。昨儿韩袆到皇上跟前,可是给他姐姐也求了一个敏惠县主的诰封。虽比不得郡主地位尊贵,到底也是公主家的头一份儿。她若不赶着去烧个热灶,给她夫家得罪人怎么办?”
宁芳这才恍然。
公主家的女儿,不比王爷之女。因已不是皇室中人,顶多只能封个乡君之流。但韩祎替姐姐求来了县主,就相当于得到了王爷之女的待遇。
这实在是份大大荣耀,也可见韩祎如今在皇上心中,还是颇有几分份量的。
也无怪乎庆平公主出手这么大方,一来应是念着旧情,二来恐怕也是因为韩祺得了县主,想给她贺喜之意。三来也是给她提个醒,明天的礼可不能轻了。
庆平公主说完正事,利落的告辞走人。
孔雀便道,“王妃,那咱们明儿的礼,是不是也要加几样贵重之物?”
可宁芳想想,却道,“你让画眉去我的嫁妆箱子里找找,把我的毛笔拿一匣子出来。”
等画眉找出来时,孔雀更觉得奇怪了。
若是自家制的好毛笔倒也说得过去,可宁芳挑的一匣子毛笔却是非金非玉,普通竹制的。这样送礼,会不会太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