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正无技可施,反倒是闵双桃,瞄瞄紫烟的腰肢,忽地望着宁芳笑道。
“知道妹妹心善,最见不得不人生病。不如赏她几两银子,让她多炖些羊肉来吃便是了。从前我们老家冬天就爱吃这个,等炖出厚厚的一层油……”
她才提到羊肉,紫烟已经脸色不对了。等她再说起厚厚的一层油,紫烟忽地捂着嘴,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这下子,连素瑾姑姑都瞧出不对了。
蒋二太太眼中掠过一抹慌张,忙挡着众人视线道,“才说她脾胃不好,这就在贵面前出丑了,快把她带下去……”
“且慢!”宁芳一把抓住紫烟的手腕,“脉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你这分明是有了身孕!”
“不!”
“不是的!”
同时喊出来的,除了惊慌失措的紫烟,还有蒋二太太。她自知失态,忙掩饰着道,“大夫就在这里呢,若是滑脉,他怎会诊不出来?”
宁芳冷笑一声,“那太太愿不愿让这丫头跟我去街上,再寻个大夫诊治一番?”
蒋二太太不敢吱声,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反倒是蒋老爵爷沉着脸道,“有没有身孕的,难道这丫头自己不知道吗?方才她自己也说了不是。”
宁芳一笑,“她年轻识浅,有了身子不知道亦算平常。我只好奇府上为何对一个有了身孕的丫头如此顾忌,难道她怀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孩子吗?”
这就直指蒋府家风了!
蒋老爵爷顿时道,“请宁书女慎言!”
宁芳闻言一笑,“老爵爷不必慌张,此事说来乃是你们蒋府家事,我一介外人,何德何能,能来此置喙?”
蒋老爵爷神色微变,就见宁芳直视着紫烟的眼睛道,“你既有身孕,当知母凭子贵。就算孩子父亲只是个凡人,可野狗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崽崽呢,又岂知他爹不会疼他?你如今身份低微,可若日后孩子有了出息,怎知他就不能替你出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高门大户,寒门小户,无一例外。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她便松开了紫烟的手。
能做的,能说了,她都做了,也说了。如果紫烟还是决意放弃,那她也没办法了。
认真算来,宁家并不亏欠她的,亏欠她的是辛姨娘和辛升乾。就是要讨债,也该管他们要去。
而紫烟的脸色急剧变幻,在蒋老爵爷还来不及开口阻止的时候,她忽地扑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老爵爷恕罪!奴婢,奴婢委实是有了世子的骨肉!”
这一句话,可是让蒋二太太当场便怨气冲天!
世子无子,唯二两个丫头又姿色平平,且早早嫁了出去。只要寻个适当时机,公公上奏求情,这府里的爵位就能妥妥的落到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头上!
明明已经掉到自己碗里的肉,怎么可能让一个下贱丫头抢走?
“呸!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人,怎配怀上世子的骨肉?天知道是哪来的野种,我好心饶你一命,想替你周全,你竟还想攀龙附凤不成?大夫,你来说,世子后院都多少年没有过孩子了?”
那大夫自然是不敢答话的,可此时宁芳却清脆的来了一句,“自宜华公主之后,到王美人有孕,宫中似也有许多年没出过好消息了吧?”
连皇上那么一把年纪,都能让人受孕,你敢置疑你家世子?
蒋老爵爷听了,只恨不得立时绞了蒋二太太的舌头!
当然,他更想绞了宁芳的。
若蒋二太太坚持说紫烟怀的是野种,岂不是说年纪大的男人便不能让妾室受孕?那首先这蒋家家风就有问题了,而更重要的是被宁芳一说,便影射了至尊无上的皇上!
可他偏偏又不能叫宁芳闭嘴,所以这股子怒火就只能发到蒋二太太身上。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到了蒋二太太脸上。先赏了媳妇一个大耳光子,蒋老爵爷又回身忙给宁芳等人赔罪。
“媳妇糊涂,请姑姑姑娘高抬贵手,万不可让这等闲话扰了圣上清静。蒋府上下,自有重谢!”
这回可不是一两枝花钗能打发得了的事了,必得加倍才行。
好在素瑾姑姑却不是这么贪心的人,“蒋二太太也不过是一时失言,当不得真。”
蒋家的烂账,她没兴趣陷进去,这会子看宁芳揭了人家阴私,她也略有几分不喜,只想速速了结,赶紧回宫了。
于是,她看向蒋小姐,“若小姐当家,遇到这等事情,该如何料理?”
蒋小姐哪敢料理?
可又不好不答,半晌才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此事……这丫头既是大伯屋里的人……自当,当归他回来处置。”
素瑾姑姑点了点头,“倒还算明理。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复命了。”
见她起身欲走,宁芳也不多话。上前虚扶了她一把,跟闵双桃一左一右,伴着她便扬长而去。
只剩下蒋家祖孙三代,外加一个怀着身孕的紫烟,各自心思莫明。
最终,还是蒋老爵爷发了话,“把这丫头先送回房里去,着人好生照料,莫要怠慢了她。”
蒋二太太心中不服,却也不好当面顶撞。
待公公离开之后,她思量一番,急急命人去了一趟宫里,“请姑奶奶务必出手,否则日后咱们恐怕是没办法再孝敬她了!”
蒋小姐听得这样狠话都放了出来,先自胆怯,“母亲,要不要等父亲回来,再从长计议?”
蒋二太太咬牙道,“我的儿,你知道什么?自来说兵贵神速,又说先告状有理。若是让那丫头抢了先,指不定让皇上误会,到时你好好的亲事黄了算谁的?若是弄得你兄弟的爵位没了,你们往后又能倚靠谁去?”
蒋小姐道,“可祖父明明一直是向着咱们的……”
蒋二太太冷笑起来,抚着脸上的巴掌印,“他是一直向着咱们,可他有把爵位让给咱们吗?从前是大房没得生,他才偏向咱们。如今大房有指望了,你看他又哪里敢伸手?哼,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看透了,求人不如求已!与其等着别人把爵位让给咱们,还不如咱们自己去争一争。你父亲这些年为家里立下过多少功劳苦劳,凭什么就因为一个贱婢肚子里的小杂种,就要我们拱手相让?这事你不必管了,回房歇着去吧。”
蒋小姐不好再劝,只得走了。
而在回宫的路上,宁芳也主动向素瑾姑姑承认了错误。
“是我脾气太急了,说了重话,回头在皇上那儿,姑姑只管把事情往我头上推便是。”
她虽然打着拷问蒋小姐的幌子,可在紫烟之事上是经不得推敲的。
皇上又不是傻子,偶尔卖个萌逗个乐子也便罢了,但若让他知道宁芳“公报私仇”,只怕是要不高兴的。
素瑾姑姑倒不跟她套,只是叹气,“为着一个丫头,何苦来哉?你虽是好心,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宁芳乖乖听着埋怨,并不多言。素瑾说了几句也没趣儿了,倒问起闵双桃,“你是怎知那丫头有孕?你学过医术?”
闵双桃笑道,“我爹从前在个小地方当差,缺医少药的,我家奶娘只因粗通些接生术,便给人当作稳婆,时常给乡亲们接了去瞧。我跟的次数多了,便瞧出那丫头腰肢虽细,却显得有些不对。才故意说那羊肉油啊什么的,诈她一诈,倒是蒙着了。实比不得宁书女,竟还会把脉。”
宁芳苦笑,“我哪里会什么把脉?无非跟你一样,胡乱蒙的。那滑脉什么的,也是从医书上看来的。”
素瑾姑姑看她二人一眼,颇有几分无语。
如今宫里新来的小姑娘,竟是一个个都要成精了!
幸好没做成嫔妃,否则就凭这二位一脸骗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这宫里头可就热闹了。
不过素瑾姑姑再看闵双桃一眼,倒是动起了几分小心思。
她虽是在尚宫局当差,从前却是做过医女的。只可惜她天生胆小晕血,又没读过什么书,记不住穴道经络,只能帮着熬药打杂,混不出头,才改去了别处。
但若是医女做得好,不说嫔妃打赏丰厚,那也是能有品级并升任女官的。便是认个医女做干女儿,日后好处也少不了。
素瑾是自幼被卖进宫的,跟家人早断了联系。寻常小宫女小太监又不大瞧得上,便想认个厉害的干女儿,说不定老了还有个依靠。
按说,闵宁二人当中,宁芳资质更好些。
不仅心善,而且胆大,敢作敢为,这样的人若肯转行做医女,必有前途。
可宁芳也是胆子太大了,让素瑾姑姑觉得约束不住。相比起来,倒是心细谨慎又圆滑乖巧的闵双桃要好些。
只不知她愿不愿意转行,因要服侍人,医女的名声并没有书女好。但要是学成手艺,不少太医家里倒愿意纳去做个续弦妾室什么的,带去给达官贵人的女眷看病也方便些。若运气好,混个诰命也不是不可能。
故此素瑾姑姑在车上便暗暗打定主意,回头便寻个机会去问问闵双桃,她若是愿意,自己便收她做干女儿,把她把医女路上推一推。
一路无话,回到宫后。
按规矩,就算皇上不召见她们,她们也得去回个话,表示听从圣命,已经完了差使。然后去尚宫局留个口供,防着日后被人收买又改口,这事就算完了。
谁知到了养心殿外,刚跟值守太监打了招呼,不料却忽地瞧见宫中康嫔娘娘带着蒋家那位婕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