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挺想难为程岳的,可这种小事难为了又有何意义?也显得忒没天子气概了。
于是矜持的略一点头,“去吧。这也是人之常情,若宁家有些什么要你带进来的,只要不违规,也可带进去。”
既然要装大方,便不如装到底。这点皇上还是想的挺明白的。
“多谢皇上。”程岳大大方方求来这句话,便大大方方去见宁芳了。
不过走时他也没忘冲四皇子微微颔首,四皇子知道,这表示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宫中哪来那么多的巧合,要不是程岳求上门来,他怎会特意请他给未来亲家做调查?就算是不得势的皇子皇孙,朝中宫中也多的是人愿意效力。
不过相对而言,选择程岳利益最大化而已。
看来英王府是真心跟宁家交好,否则怎会为他家女孩出头至此?四皇子愿意卖这个面子,但心中也悄悄对宁家的评估高了一个等级。
只宫中添两个书女,不过小事,更要紧的还是在朝堂上。
也不知宁怀璧会不会辜负程岳的付出,须知桃县可不比宜华公主这样的小打小闹,内里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是交给四皇子来治理,他也是没有把握能管得好的。
若宁怀璧在桃县给人捏住把柄,程岳再想帮忙,可就不容易了。尤其如今年关将近,只怕桃县不会平静。那要给宁怀璧提个醒吗?
四皇子犹豫一时,决定先观望观望。
一个人想要人真心帮他,光靠亲戚情份可不行,非得自己拿出真本事来不可。就好比今天那宁二姑娘,虽然小小年纪,却颇有胆色。
在拿捏到宜华公主的错处后,敢于在机会面前果断下黑手,先把宜华公主推进坑里,就算摔不死她,也闹个鼻青脸肿。
所以那时四皇子才会主动出言,帮她解围。
真正能在宫里生存下来,哪个真的就是与世无争?那样早给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他们的不争,也只是看能不能争,可不可争而已。
好比皇上,虽然年纪一大把,但仍身体健朗,还想着睡小老婆,他是作死才去争那个大位。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老爹生出个不知好歹的小弟弟来压在他们头上。
所以在这一点上,四皇子,包括他两个弟弟都是感谢宁怀璧一家的。
亏得有他那一争,弄得皇上不方便睡小老婆了,替他们省了好些威胁。所以四皇子也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帮一帮这样敢跟皇上作对的人。
繁英殿。
宁芳不出意外等来了程岳。
他既然入了宫,肯定会想方设法见自己一面,这点信心宁芳还是有的。只是在见到程岳时,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这个话题。
程岳果断装作没有此事,只道,“你写封短信,我替你带回去报个平安。在这宫里差什么,我也回去替你一并打点。至于服侍丫鬟,刚刚我问过了,一个女官至多只能带一个。你要带谁?还有你姐姐那里,你也一并替她安排了吧。”
别的尚可,唯有丫鬟,宁芳还真觉得太需要了。
这丫鬟既得料理得好她的饮食起居,又能机灵善变,传递消息,若说起来,念葭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她偏偏生得那样体型,只怕在宫中太惹眼了。且早到花信之期,宁芳可不愿耽误她嫁人。
至于喜鹊画眉,一个太活泼,一个又过于沉稳,唯有百灵性子正好,年纪又小了点,还管着她的账本,也不好走开。
宁芳思来想去,竟想不到一个妥当人,最后只得道,“行李无非是吃穿住用那些东西,唯有丫鬟,总得要她们自己愿意。”
程岳不认同的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种时候,还由得她们挑拣?”
宁芳道,“我那几个丫鬟倒是忠心,只家里还许多事呢,可不是随便点到谁就能离开的,不如让她们自己也商量一下,看是怎么安排。只我在宫里,恐怕几年内是出不去了,赵丰年要如何安置,还得请我爹娘费心。”
程岳却是知道赵丰年的,想想道,“那就把他留在京城吧,你日后宫中总有些事要差人去办,等你爹上任后,怕是不能时时顾到这边,留个人传递消息也好。”
宁芳觉得对于赵丰年来说,有点大材小用了。人家上京是来奔前程的,如今做个跑腿小厮,那还不如呆在乡下呢。
可怕说了,又要被这位三舅公怼几句,宁芳索性等着自家丫鬟进来再说。便只简短写了封短信,也不封口就交给程岳。
只程岳拿着要走时,忽地笑道,“这回上京,我还给三舅公带了礼物的。我那几个丫鬟知道收在哪里,回头让她们寻了给你。”
看她眼中光华灿烂,程岳气得不觉又掐向他多年未掐的小脸。
“还笑!”
这丫头的心,到底还能不能更大了?
如今陷在深宫,虽依着宫中规矩,书女们过几年就能放出去,可那究竟是三五年还是七八年?
连他都不敢保证日后到底会这样,这丫头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好似天生就有这样既来之,则安之的本事,不管怎样的顺境逆境,对宁芳来说,都能过得朝气蓬勃。
象当初和夏珍珍去到下溪村,几乎算是流放了。可她也是笑眯眯的,还琢磨出七八种饺子皮来。如今陷在这宫里,也是如此。
让一向英明神武的程三公子都不知该夸赞她的天性超群,还是——
心疼。
心疼这个女孩,永远仰着笑脸,不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不让爱她的人为她难过。
所以,在宁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被人轻轻揽进怀里了。
“傻孩子,你要想哭,也不要紧的。”
小姑娘愣了好一时,然后慢慢红了眼圈。
几年未见,面前的男子比她大了许多,也高了许多,她如今连人家下巴都还够不到,这样给人揽在怀里,如小孩子一般轻轻被拍着背,极是安心。
所以,她的眼泪也就不知不觉,一滴一滴,落在了那绯色的官袍上。
她其实不是不想哭,不是不害怕,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她哭给谁看?又有谁会心疼她,在意她呢?
所以她告诉自己要勇敢,告诉自己要坚强。
尤其,在遇到宁萱之后,她就更不能哭了。因为大姐姐都撑不下去的要自杀了,她要是再不勇敢,再不坚强,小姐俩可怎么办?
难道一起去死,让不幸了一辈子的祖母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晚年丧孙的痛苦,让爹娘弟妹们伤心难过一辈子吗?
所以,她不能哭。
可她,她原本也只是个初入宫廷的小姑娘啊!
“三舅公,我,我害怕……”
害怕再也回不了家,害怕被人欺负,害怕宜华公主真的会打死她,害怕死在这个陌生的宫廷里,都没有人收尸。
听说在宫里死的人,都是不会把尸体发还自家的,会统一烧了,埋在城郊的乱坟头里。
宁芳怕极了。
她怕象上辈子一样死得冷冷清清,更怕这辈子也不能葬进祖坟。
所以,程岳就听着怀里小姑娘呜呜咽咽的哭着求他,“三舅公,若,若我死了,一定把我带回去……别把我一人扔在外头,我,我害怕……”
程三公子两辈子磨出来的一颗自忖冷硬的心啊,生生的被怀里的小姑娘给哭碎了。